血月沉入亂葬崗西側時，林九生的左耳廓開始脫落。腐肉墜地的聲響驚起夜鴉，鴉群掠過之處，青石板浮出暗紅經絡，如活物般向義莊廢墟蜿蜒。他扯下道袍殘片裹住潰爛的左臂，指節觸到腰間青銅鏡碎片——昨夜斬殺屍夫時，鏡刃竟在掌心烙出蓮花血痕。
    "東南...三十裏..."阿箬的殘魂在顱腔深處呢喃，聲線夾雜著金蠶蠱啃食腦髓的細響。林九生踹開半掩的槐木棺，棺底暗格彈出一柄刻滿殄文的苗刀。刀柄纏著的褪色紅繩上，係著半枚染血的翡翠耳墜。
    腐臭味突然濃烈。林九生轉身看見七具無頭屍跪成北鬥陣，斷頸處插著燃盡的屍香。他揮刀斬向屍陣中央的青銅樽，樽內騰起的青煙凝成張老板的鬼影："令尊用你煉屍王，我用你煉陰兵..."
    刀鋒劈散鬼影的刹那，地底傳來戰馬嘶鳴。林九生躍上斷牆，見荒原盡頭浮起磷火長龍——百具腐屍身披前朝甲胄，眼眶燃著幽藍鬼火，正朝義莊廢墟疾馳。為首屍將的青銅麵具下，隱約可見父親的麵容。
    "列陣！"屍將揮動殘破的令旗。陰兵陣列突然裂開缺口，九具纏滿符咒的棺槨破土而出。林九生嗅到棺中溢出的沉香，正是母親生前慣用的熏香。他握刀的手微微發顫，刀身映出左眼窩鑽出的屍蠶。
    阿箬殘魂突然尖嘯："棺裏是..."
    "閉嘴！"林九生用苗刀刺入左肩，劇痛暫時壓製了腦內蠱蟲。陰兵陣列已至百步之內，腐屍戰馬踏過的地麵騰起腥臭白煙。他扯下腰間趕屍鈴，鈴舌沾血後竟發出《破陣樂》的變調。
    屍將麵具應聲炸裂。林九生瞳孔驟縮——那分明是自己玉化的右臉！陰兵陣列突然騷動，九具棺槨同時開啟，鑽出渾身血痂的活屍。這些活屍脖頸皆套著青銅項圈，圈上刻著"林氏九生"的殄文。
    "殺！"屍將劍指廢墟。活屍群喉間發出非人低吼，指甲暴長成骨刃。林九生揮刀斬落首級，斷頸噴出的卻不是血——無數帶翅屍蠶從腔子湧出，在空中凝成阿箬的麵容。
    "當年你爹剖開我丹田取蠱..."屍蠶幻象發出淒厲控訴，"今日便用你的五髒償還！"
    林九生甩出青銅鏡碎片，鏡光穿透幻象的刹那，瞥見活屍後頸的烙印——青龍寨張氏商行的火漆印。記憶碎片突然拚合：二十年前暴雨夜，父親將繈褓中的自己交給戴翡翠扳指的男人，那扳指內側刻著張氏圖騰。
    陰兵鐵蹄踏碎殘垣。林九生被氣浪掀飛，後腰撞上槐樹根部的青銅甕。甕身饕餮紋遇血活化，利齒咬穿他的左腿。腐毒順血管上湧時，他摸到甕中硬物——半卷泛黃的《養屍錄》，末頁畫著母親被鐵鏈穿透鎖骨的慘狀。
    "找到...屍蠶巢..."阿箬殘魂突然虛弱。林九生撕下《養屍錄》封皮塞入傷口，紙頁浸血後浮現湘西地形圖。青龍寨位置亮起血光，標注"甲子年七月十五，陰兵過境，屍蠶化龍"。
    屍將長槍破空而至。林九生翻身避讓，槍尖刺入青銅甕的刹那，甕中騰起紫黑煙霧。煙霧中浮現母親殘魂，她脖頸纏繞的臍帶另一端，竟連著屍王棺槨！
    "兒啊...快逃..."殘魂發出最後的警示後消散。林九生揮刀斬斷襲來的槍杆，斷刃反手刺入屍將左眼。腐屍馬人立而起，將主人甩入陰兵陣中。
    地麵突然塌陷。林九生隨槐樹根墜入地宮，腐水漫過腰際的刹那，他看見駭人景象——萬千屍蠶在穹頂結成巨繭，繭心跳動的節奏與自己心脈共鳴。繭皮下隱約可見人形輪廓，那麵容竟與清月別無二致！
    "原來你才是蠱鼎..."阿箬殘魂發出慘笑。林九生玉化的右臂突然暴長，五指如刀刺入繭體。屍蠶漿液噴濺的瞬間，他聽見清月的聲音在繭內哭喊："哥...我好疼..."
    苗刀脫手墜地。林九生右眼金蠶蠱突然離體，鑽入繭體裂縫。屍蠶巨繭劇烈收縮，最終凝成具半人半蠶的怪物——上半身是清月，下半身是蠕動的蠶尾。
    "時辰到了。"怪物睜開複眼，口吐張老板的聲音，"用你的屍心，助我化龍..."蠶尾橫掃而來，鱗片刮掉林九生半邊麵皮。他摸到腰間趕屍鈴，鈴身裂紋正滲出黑血。
    阿箬殘魂突然操控他左手結印："以魂為引，喚雷誅邪！"
    林九生咬破舌尖，混著蠱血的唾沫噴在鈴身："五雷猛將，火車將軍！"
    驚雷劈穿地宮穹頂。電光中，屍蠶怪物痛苦扭曲，清月的半身開始融化。林九生趁機撲向怪物，玉化右臂貫穿蠶腹，掏出的屍心上插著七枚骨針——正是《養屍錄》記載的鎖魂針！
    "不！！！"張老板的哀嚎響徹地宮。林九生捏碎屍心的刹那，萬千屍蠶自爆成漿。腐水暴漲將他衝回地麵，手中緊攥的半顆屍心上，刻著母親的名字。
    晨曦刺破屍霧時，林九生跪在廢墟間。左半身已完全玉化，右眼窩棲息著垂死的金蠶蠱。他翻開《養屍錄》最後一頁，泛黃紙頁上浮現血色小楷："屍解仙成，需弑至親..."
    遠處山道上，新立的墓碑突然炸裂。林九生搖響趕屍鈴，鈴舌脫落處掉出枚翡翠耳墜——與阿箬當年佩戴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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