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霧漫過義莊殘垣時，林九生的左眼珠正在融化。屍液順著顴骨滴落，在雪地上蝕出蜂窩狀的孔洞。他扯下道袍裹住半腐的麵頰，指尖觸到後頸凸起的鱗甲——昨夜斬殺屍夫時，這些青鱗已蔓延至脊椎。
    "往北走...寒屍嶺..."阿箬的殘魂在顱腔內低語，金蠶蠱在腦髓間蠕動。林九生折斷屋簷冰棱，冰麵映出駭人景象：他左半身爬滿屍斑，右半張臉卻泛著玉色光澤，活像具拚湊的陰陽屍。
    雪原盡頭傳來趕屍鈴聲。林九生循聲追出三裏，瞥見雪鬆林間立著具冰棺。棺內女屍身著前朝誥命服，雙手交疊處壓著塊青銅羅盤——盤麵指針正指向他心口的蓮花烙痕。
    "湘西林氏，前來借道。"林九生按規矩擲出三枚鎮屍錢。冰棺突然騰起白霧，棺中女屍竟化作阿箬模樣，翡翠耳墜叮當作響："負心人，說好帶我回苗疆..."
    林九生揮劍斬碎幻象，冰棺炸裂的刹那，九具冰屍破雪而出。這些屍體通體透明，髒腑間遊動著赤紅蠱蟲，天靈蓋皆刻著"林九生卒於甲子年"的殄文。
    "天雷尊尊，龍虎交兵！"林九生咬破玉化的右手中指，血符觸及冰屍的瞬間，屍群胸腔突然爆開。漫天冰渣中飄落張泛黃的婚書，新郎名諱赫然是林懷義，新娘處卻暈染著屍油。
    阿箬的殘魂突然尖嘯："你娘...不是難產..."劇痛撕開裂魂魄，林九生右眼看見母親被鐵鏈鎖在祭壇，隆起的腹部鑽出屍王利爪；左眼瞧見父親將染血的繈褓塞進青銅棺，棺內鋪滿南洋銀幣。
    冰原裂開深壑。林九生墜入冰窟時，懷中的青銅羅盤突然自鳴。綠光照亮洞壁，千萬具冰屍嵌在冰層中，擺成八卦陣型。陣眼處跪著具道袍屍骸，右手小指套著林家祖傳扳指。
    "爹..."林九生掰開屍骸緊攥的左手，碎玉拚成的婚書上，母親的名字旁印著蛇形指痕。屍骸突然抬頭，腐爛的聲帶振動："逆子...壞我屍解大計..."
    冰層轟然崩塌。道袍屍骸化作青煙鑽入林九生七竅，金蠶蠱在腦內瘋狂啃噬。他痛苦地撞向冰柱，撞碎的冰晶中飛出隻血眼屍蝠，爪間抓著半枚翡翠耳墜。
    "還給我..."阿箬的殘魂突然失控。林九生左臂不受控地抓向屍蝠，青鱗與冰棱摩擦出火星。屍蝠炸成血霧時，冰窟深處亮起盞人皮燈籠，映出碑林中的青銅丹爐——爐壁刻滿林氏先祖名諱，爐口吞吐著青灰色屍氣。
    丹爐旁跪著具無頭屍，斷頸處插著七星銅錢劍。林九生認出這是師父的佩劍，劍穗五帝錢已凝滿血霜。他伸手拔劍的刹那，無頭屍突然暴起，胸腔裂口噴出帶冰碴的屍蟲。
    "天地玄宗..."咒語被寒風割碎。銅錢劍刺入屍腔的瞬間，林九生看清屍蟲背甲上的符咒——竟與父親筆記中的養屍術完全相同。丹爐突然開啟，爐內飛出二十枚人骨骰子，在空中拚成他的生辰八字。
    阿箬殘魂尖叫著鑽出右眼："快毀丹爐！這是換命..."話音未落，丹爐中伸出青鱗巨爪，攥住林九生的玉化右臂。屍王半腐的麵容在爐火中顯現，額間蓮花烙痕與他心口印記共鳴。
    寒潮席卷冰窟。林九生扯斷右臂躍上丹爐，斷肢在屍王掌心化作玉粉。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入爐膛，幽藍屍火遇蠱血暴漲，將屍王幻影燒成灰燼。
    爐灰中升起枚青銅鑰匙。林九生插入冰壁鎖孔的刹那，整座冰窟開始傾斜。千萬具冰屍如洪流傾瀉，裹著他墜入地下暗河。水流盡頭，青銅門上的饕餮紋正咀嚼著月光。
    門內是座古戰場。殘戟斷甲間立著九丈高的屍佛，千手千眼皆由腐屍拚接而成。佛掌托著的血蓮台上，清月的殘魂正在誦經："...是故屍解，得證大道..."
    "假的！"林九生擲出銅錢劍。劍身穿透清月虛影的瞬間，屍佛千目齊睜，眼眶中爬出的正是當年南洋客的金銀瞳仁。阿箬殘魂突然操控他左手結印，屍佛掌心浮現金蠶蠱紋。
    "你本就是我養的蠱鼎..."屍佛發出父親的聲音。林九生玉化的右半身突然炸裂，碎骨凝成七枚棺材釘。他借著劇痛清醒，將棺材釘拍入屍佛七竅："林氏列祖在上，不肖子孫今日清門戶！"
    屍佛崩塌時，古戰場升起血雨。林九生爬出血泊，發現左半身的青鱗已覆蓋全身。他撿起片殘甲映照麵容——鏡中赫然是屍王當年青麵獠牙的模樣，唯有右眼還棲著隻垂死的金蠶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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