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井噴發的青灰色屍氣將天穹撕開裂隙，九重青銅棺槨倒懸於血月之下。林九生踩著棺槨縫隙間的磷火躍上井沿，新生的右手指節泛著玉石光澤，掌心托著重鑄的青銅鏡。鏡麵裂紋裏滲出黑血，在井沿凝結成二十個扭曲的"殄"字，每個字都對應著林家先祖的忌日。
    "逆子！"
    屍王真身撞碎最後一重棺槨，青鱗覆蓋的麵容不斷剝落，露出底下千張重疊的人臉。那些麵孔時而化作清月涕淚橫流的模樣，時而變成阿箬七竅滲血的慘狀，最終定格為父親臨終前暴突的雙目："林家養你二十年，該報恩了！"
    林九生將趕屍鈴按進井沿裂縫。鈴舌沾血的刹那，井底傳來鎖鏈斷裂聲，九十九根纏滿經幡的石柱破土而出。每根石柱底部都壓著具玉化屍骸——那些屍骸雙手結著鎮魂印，眉心釘著刻有生辰的青銅釘。
    "乾坤借法！"
    他咬破舌尖，血箭射向青銅鏡。鏡背饕餮紋突然活化，利齒咬住屍王甩來的青鱗尾鞭。阿箬的殘魂從鏡中鑽出，青光凝成的苗刀劈向屍王左目："坎位屍氣最弱！刺他膻中穴！"
    屍王胸腔裂開血口，腐化的心髒上插著清月的銀簪。簪頭翡翠突然爆裂，碎片在空中凝成湘西地圖："看見青龍寨的布局了嗎？整個沅陵都是養屍的棋盤！"
    林九生踏著經幡躍起，幡麵經文突然扭動成痛苦的人臉。那些被獻祭的族人嘶吼著，聲波震碎三根石柱。他扯下染血的經幡纏住右臂，布料遇屍氣燃起碧色磷火："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五雷轟頂的刹那，井底浮起陰陽雙魚。陰魚眼中沉浮著二十具青銅棺，每具棺內都蜷縮著與他容貌相同的男嬰；陽魚眼處立著麵殘破的銅鏡，映出產房內渾身是血的母親——她正用銀簪剖開自己的小腹，將真正的屍王之子調換成死胎。
    "你才是祭品！"屍王撕開胸膛，腐化的心髒突然暴長尖牙，"當年你娘用禁術換你活命，如今該償債了！"
    林九生捏碎懷中翡翠耳墜。半塊青銅鏡從井底升起，鏡光穿透屍王額間的蓮花烙痕。青鱗剝落的瞬間，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真相——父親將雙胞胎塞入青銅棺時，母親用本命蠱封住了他的屍毒，自己卻被煉成鎮魂俑。
    "九生...接鈴..."
    父親殘魂突然凝實，趕屍鈴裹著裹屍布拋來。林九生接住的刹那，布條寸寸斷裂，露出鈴身密密麻麻的苗文——正是母親繡在繈褓上的安魂咒。
    屍王利爪貫穿他右胸的瞬間，井底傳來清月的呼喚。桃木劍從腐化心髒中破出，劍穗上褪色的發帶纏著張泛黃照片——滿月宴上，父親抱著兩個男嬰，繈褓下隱約露出青鱗尾骨。
    "該結束了。"
    林九生將五毒血潑向陣眼。青蛇額血遇雷火燃起碧焰，屍蹩王涎在井口凝成蛛網，守宮淚腐蝕著攀爬的屍群，蠱蛛絲纏住張老板的殘軀，屍菇粉在陰陽魚交匯處爆出遮天毒霧。
    陰陽井轟然坍縮。屍王在罡風中化作青灰，千張人臉發出最後的詛咒。父親殘魂用最後的氣力將他推出陣眼："走！去當個真正的趕屍人！"
    血月炸裂成萬千冥火，墜落的碎片在潭麵燃起經久不滅的屍焰。林九生墜入屍潭的刹那，新生血肉與玉化軀殼開始融合。青銅鏡沉入潭底前，他瞥見鏡鈕處的小字——那是用母親血寫的生辰八字。
    晨霧漫過屍龍潭時，林九生從黑水中拾起殘破的趕屍鈴。鈴舌脫落處掉出半枚翡翠耳墜，內側新刻的殄文滲著血珠。他望向潭麵倒影，那張融合了玉化與血肉的麵容上，屬於"人"的部分正在消退。湘西的山道上，新一輪血月悄然升起，迷霧中傳來生鏽銅鈴的嗚咽——某個少年正踩著祖輩的腳印，走向命定的屍棧。
    本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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