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鎮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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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10月17日 1547
吉普車的鐵皮頂棚在顛簸中發出呻吟,蘇青把記錄本墊在膝蓋上,鋼筆尖在"盤龍坳磁異常報告"的標題處洇開墨點。駕駛座飄來嗆人的旱煙味,後座三個裝岩樣的麻袋正隨著彎道左右滑動。
"蘇技術員,前頭就是燕子口。"司機老趙用煙鬥敲了敲擋風玻璃,暗綠色的山崖像被巨斧劈開,裸露的岩層在秋陽下泛著鐵鏽紅,"過了這道隘口,再有兩個鍾頭就到盤龍坳。"
蘇青將垂落的發絲別回耳後,軍用挎包裏地質錘與羅盤碰撞出清脆聲響。後視鏡裏,三輛滿載儀器的解放卡車正吐出黑煙,車鬥裏幾個年輕隊員裹著褪色工裝,正圍著收音機調試頻率。
"您常跑這條線?"她注意到老趙右手虎口有圈陳年疤痕,像是被什麽金屬器械燙傷的。
老趙從後視鏡瞥了眼卡車隊:"五二年運鎢礦砂翻過車,右腿脛骨裏現在還有鋼釘。這山道邪性得很,去年省運輸隊的李師傅說夜裏看見......"
收音機突然爆出刺耳雜音,卡車隊傳來急促的哨聲。蘇青搖下車窗,發現不知何時起了霧。灰白色的霧氣像棉絮般纏繞著車輪,十米外的山道已然模糊不清。
"見鬼,這季節不該有山霧。"老趙猛打方向盤避開滾落的碎石,儀表盤上的指南針開始瘋狂旋轉。蘇青摸出地質羅盤,青銅指針竟在玻璃罩裏劃出火星。
卡車隊的鳴笛聲變得扭曲遙遠。濃霧中浮現出幾團暗影,蘇青正要舉起望遠鏡,吉普車突然急刹。她的額頭撞在前座,挎包裏的水壺滾落到踏板下。
"趙師傅?"
老趙的手死死扣著方向盤,指節泛白:"蘇技術員,你......你看崖壁上麵。"
蘇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倒抽一口冷氣。在霧氣稀薄的刹那,百米高的懸崖上赫然現出數十具懸棺。這些風化的木棺以詭異角度斜插在岩縫中,最駭人的是棺木表麵纏繞著手指粗的鐵鏈,鎖鏈末端垂落山澗,在風中搖晃如蛛絲。
"這不是僰人懸棺。"蘇青抓起相機,調焦時發現鏡頭裏的棺材都在滲血。暗紅色液體順著鐵鏈蜿蜒而下,在岩壁上勾畫出扭曲的符咒。
老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別拍!五二年勘探隊拍完這種棺材,當晚就有人......"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吉普車後方傳來金屬扭曲的巨響。
濃霧中亮起昏黃的車燈,第三輛卡車歪斜著撞向山壁。蘇青跳下車時,濃重的血腥味混著柴油味撲麵而來。她踩著碎石衝到車頭,駕駛室裏滿臉是血的司機正瘋狂捶打變形的車門。
"同誌!保持清醒!"蘇青抄起地質錘砸向車窗。玻璃爆裂的瞬間,她看見司機瞳孔裏映出無數晃動的黑影——那些本應固定在車鬥裏的鑽探機,此刻正如活物般蠕動。
老趙從後麵拽住她的衣領:"快回吉普車!霧裏有東西!"
蘇青被他拖得踉蹌後退,餘光瞥見卡車底盤下伸出幾根灰白的手指。生滿黴斑的指甲摳進柏油路麵,拖出五道腥臭的黏液。
"那是......"
"別看!"老趙幾乎是把她摔進副駕駛。吉普車咆哮著衝進濃霧,後視鏡裏最後閃過的是車鬥裏緩緩立起的鑽杆,頂端掛著一塊沾滿腦漿的安全帽。
儀表盤指針全部失靈,蘇青的羅盤在掌心發燙。老趙猛踩油門,吉普車卻在迷霧中越開越慢,仿佛有什麽東西拽著底盤。
"趙師傅,開霧燈!"
"早開了!"老趙的煙鬥在顛簸中掉落,他聲音發顫,"這霧吃光,當年李師傅翻車時也......"
話音未落,車頭突然傳來金屬刮擦聲。蘇青撲到擋風玻璃前,雨刷器正將一團團粘稠的黑色物質刮開。在某個瞬間,她看清那是大團糾纏的長發,發絲間裹著碎骨和銅錢。
"停車!"她尖叫著抓住方向盤。吉普車擦著懸崖護欄停下時,右前輪距離深淵不到半米。
死寂中,蘇青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老趙的喉結上下滾動,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後視鏡。她順著他的視線轉頭,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五米外的濃霧裏,十幾個模糊的人影正貼著山壁移動。他們穿著五十年代初常見的靛藍工裝,但所有人的頭顱都以詭異的角度後仰,更可怕的是——他們在倒著走路。
"是五二年失蹤的......"老趙的指甲掐進真皮座椅。
蘇青突然注意到某個倒行者的左手。那人小指戴著枚銀戒,戒麵刻著地質錘與羅盤標誌——這是省地質局給五二屆勘探隊特製的紀念戒指。
"王隊長?"她下意識搖下車窗。冷風灌入車廂的刹那,所有倒行者齊刷刷轉頭。蘇青的胃部劇烈抽搐,那些人的臉上沒有五官,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嵌著兩枚生鏽的羅盤指針。
吉普車突然自行啟動,引擎發出垂死般的轟鳴。老趙瘋狂轉動方向盤,輪胎在碎石路上擦出火星。蘇青死死抓住車門把手,後視鏡裏那些倒行者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來,他們的腳掌反折著蹬地,每次躍起都能跨過三米多的山澗。
"前麵!看前麵!"老趙的嘶吼中混著哭腔。
盤山道盡頭立著棵歪脖老槐樹,虯結的樹根拱破路麵。蘇青看到樹杈上掛著頂破舊的工人帽,褪色的紅星下方隱約可見"安全生產"字樣。更駭人的是樹身裂口處,半張1952年的勞模獎狀正隨風飄動,泛黃的照片上正是戴著銀戒的王隊長。
吉普車撞飛護欄的瞬間,蘇青抱緊記錄本。失重感襲來時,她看到崖底升起的濃霧裏浮現出成片黑瓦屋頂,屋簷下密密麻麻掛滿了引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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