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子夜戲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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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河踩著滿地黃裱紙衝進破廟時,半截褲腿還滴著渾濁的泥水。暴雨像無數根銀針紮在瓦簷上,遠處傳來悶雷滾動聲,震得神龕裏殘破的泥塑簌簌落灰。
"這鬼天氣…"他甩了甩油紙傘上的水珠,忽地僵在原地。
斑駁的戲台兩側竟亮著兩盞燈籠。暗紅縐紗罩子上洇著發黑的血漬,燭火透過褶皺在青磚地麵投下蛛網似的影。戲台正中擺著張褪色的梨木案,一卷泛黃戲折子被風掀得嘩啦作響。
"有人嗎?"林秋河攥緊背上的琴匣。回應他的隻有穿堂風掠過殘破窗紙的嗚咽聲。
他踩著吱呀作響的木階登上戲台。戲折封皮上三個朱砂字突然刺痛眼睛——《鎖魂劫》。翻開首頁,密密麻麻的戲詞間赫然寫著"琴師:林秋河",那墨跡鮮紅欲滴,仿佛剛剛寫就。
"這位先生,可是來搭戲的?"
沙啞的嗓音貼著後頸炸開。林秋河猛轉身,撞見個穿灰布長衫的駝背老頭。那人臉上塗著慘白油彩,兩團胭脂在顴骨上暈成死屍般的暗紅,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老丈莫怪,我這就走。"林秋河倒退兩步,琴匣磕在鼓架上發出悶響。
老頭枯枝似的手指突然鉗住他手腕:"嚴家班規矩,動了戲折就得唱滿三更。"他袖口飄出股腐肉混著檀香的氣味,"老朽嚴九郎,忝為班主。"
林秋河掙開那隻冰涼的手:"在下不過是個走江湖的琴師..."
"琴師?"嚴九郎黑洞洞的眼窩裏閃過幽光,"正好!《鎖魂劫》缺個托腔的。"他枯爪般的右手拍在鼓麵,暗褐色的人皮鼓發出沉悶的咚聲,"戌時三刻開鑼,誤了時辰..."老頭喉嚨裏滾出砂紙摩擦似的笑聲,"要拿命抵的。"
後台突然傳來銅鏡墜地的碎裂聲。林秋河瞥見簾隙間晃過一抹青影,水袖拂過處有細碎的鈴鐺響。
"那是青蕪姑娘在扮妝。"嚴九郎袖中滑出把黃銅鑰匙,"西廂房還空著,先生自便。"鑰匙墜著半枚染血的玉玨,紋路竟與林秋河祖傳的平安扣一模一樣。
暴雨更急了。林秋河望著屋簷連成線的雨幕,把鑰匙攥進掌心。經過香案時,供碗裏的陳米突然騰起青煙,三炷線香齊刷刷攔腰折斷。
西廂房的木門在背後吱呀合攏時,林秋河終於鬆開汗濕的琴匣。黴味混著某種腥甜氣息撲麵而來,牆角蛛網掛著幾縷暗紅絲線,像幹涸的血漬。他點亮油燈,火苗卻倏地變成幽綠色。
"見鬼..."林秋河猛吹燈芯,黑暗中有細碎的腳步聲貼著門縫遊走。他抄起琴匣抵在胸前,忽聽窗外傳來幽幽的哼唱聲: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牡丹亭》的調子!林秋河撲到窗前,隻見雨幕中飄蕩著半幅水袖,袖口金線繡的並蒂蓮泛著磷火般的青光。他剛要開窗,那水袖突然蛇一般纏上窗欞,袖中伸出五根白骨森森的手指。
"公子——"濕冷的氣息噴在耳後,"陪青蕪唱完這折戲可好?"
林秋河轉身的瞬間,油燈突然自燃。綠焰映出張血肉模糊的臉——沒有皮膚的臉龐上,密密麻麻紮著繡花針,針尾墜著的紅珊瑚珠正往下滴著黑血。
琴匣轟然墜地。林秋河踉蹌著撞翻木凳,後背貼上冰冷的牆麵。那怪物歪著頭,針孔間的筋肉隨著說話聲蠕動:"嚴老板沒告訴你麽?"她伸出猩紅的舌頭舔過針尖,"動了《鎖魂劫》戲折的人..."
戲台方向突然傳來急促的鼓點。怪物渾身一顫,針尾珊瑚珠叮當作響:"時辰到了..."她退向陰影時,褪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留著你的臉,等會兒上妝用。"
木門砰地洞開。嚴九郎舉著白燈籠站在雨裏,油彩臉在閃電中忽明忽暗:"林先生,該勾臉了。"
林秋河抓起琴匣奪路而逃。經過戲台時,他瞥見案頭的《鎖魂劫》正自動翻頁,鮮紅的戲詞像傷口般汩汩滲血。鼓聲越來越急,夾雜著鐵鏈拖地的嘩啦聲。
"想去哪啊?"嚴九郎鬼魅般擋住去路。他掀開鼓麵,露出皮下粘連的血管,"令祖林鶴年沒教過你麽?"腐爛的指尖劃過琴匣,"八十年前他給嚴家班寫的戲折,今夜該圓滿了。"
暴雨中響起驚雷。林秋河終於看清老頭脖頸處的接痕——那顆塗著油彩的頭顱,分明是縫在一具女屍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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