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血月照孤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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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裏的青磚地麵沁著潮氣,方桐蜷在草席上數著瓦縫裏的雨滴。那件藍布衫被老周扔進火盆裏燒了,焦糊的味道裏混著奇怪的腥甜。守夜的火盆嗶剝作響,爆開的火星在供桌下拉出細長的陰影,像是有無數雙手在磚縫間蠕動。
    天剛泛青,方桐就被尖叫聲驚醒。她披上衣服衝出門時,正撞見兩個後生用竹竿挑著什麽東西往老槐樹上掛。濕漉漉的條狀物在晨霧中晃蕩,濺落的血珠砸在了祠堂前的石臼裏,叮咚作響。
    "讓開!"老周揮著煙杆驅散人群。方桐這才看清竹竿上挑的是一條五尺長的裹腳布,浸透的血漿正在往下滴血,布頭還連著一塊巴掌大的皮膚。樹根處仰躺著守林人鐵柱,那雙能赤腳走山路的粗腿此刻纏滿了染血的布條,十根腳趾竟不翼而飛了。
    村醫趙福蹲在屍體旁直搖頭:"腳踝骨都碎了,像是被鐵鏈絞過。"他掀開死者褲管,圍觀人群齊齊的抽著冷氣——鐵柱小腿上布滿紫黑色淤痕,紋路竟與老槐樹皮的褶皺一模一樣。
    此時方桐胃裏一陣翻騰,後退時踩到一個硬物。撿起來一看竟是半塊銅鏡,斷裂處還粘著青苔。當她抹去鏡麵的泥汙時,晨曦恰好穿過槐樹的枝椏,這時銅鏡突然映出一張模糊的女人臉。那影子一閃而過,但足夠讓她看清女人耳垂上的翡翠墜子——和母親葬禮照片裏戴的是一模一樣。
    "這是從哪來的?"老周奪過銅鏡時,方桐注意到他的拇指在鏡框刻痕處重重地摩挲著。那個地方有個被硬物刮花的"月"字,正是母親方月茹的月字。
    "我在屍體旁邊撿的。"方桐話音未落,老周突然揚手將銅鏡擲向井口。古井欄濺起一絲火星,銅鏡碎片簌簌落進了深井,許久才傳來一聲悶響。井底突然湧出咕嘟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吞咽。
    這時趙福起身撣了撣白大褂:"都散了吧,這兩天暴雨衝了山路,縣裏法醫最早明天才能到。"他拎起藥箱時,箱角鐵扣刮掉了一塊槐樹皮。暗紅色樹漿噴濺在他的手背,瞬間鼓起一串水泡。
    正午的日頭被雨雲吞沒,方桐站在老宅天井裏仰頭望著天。瓦當滴落的雨水帶著鐵鏽味,三十年前母親執意要翻修祖屋時,特意保留了這口青磚老井。井繩早已朽爛,她借了鐵桶準備打水洗手,卻發現井沿上有新近的摩擦痕跡。
    這時麻繩突然繃緊,鐵桶撞上井壁發出了空響。方桐趴在井口往下看,水麵倒影裏除了自己,還有一個穿藍布衫的女人並肩而立。她猛地回頭,身後卻隻有被風吹動的門簾。
    當鐵桶提出水麵時,井底傳來了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響。方桐強忍著心悸收起麻繩,桶底纏著一團漆黑的東西。待看清那是糾纏成結的長發,發絲間還纏著一支翡翠簪子時,她失手打翻了水桶。
    簪頭雕的木樨花缺了一片花瓣,這個細節讓她渾身發冷——母親下葬時,這支簪子明明別在壽枕上。
    這時閣樓裏突然傳來織布機的吱呀聲。
    方桐攥著簪子僵在了原地。老宅閣樓都封存二十年了,織布機早在祖父那輩就換成了縫紉機。可那聲音持續不斷,還夾雜著線軸滾動的噠噠聲,像是有雙看不見的手在穿針引線。
    此刻的木梯在腳下呻吟著,陳年灰塵被腳步聲驚起。方桐舉著手機電筒推開閣樓門時,織布機前確實沒有人,但梭子正在自動穿梭。月光白的棉線在機杼間流動,每織一寸就浸染一抹暗紅,最後成型的布料上全是交錯的抓痕。
    "是誰在裝神弄鬼!"方桐抄起牆角的竹掃帚砸向了織布機。梭子突然暴起,棉線像蛇一般纏住了掃帚柄,眨眼間絞成了碎片。當她退到樓梯口時,整匹布從織機上騰空而起,血漬在布料表麵匯聚成六個字:三日之內必死。
    這時屋頂的瓦片突然炸裂,一道黑影撞破屋頂墜了下來。方桐尖叫著翻滾躲避,碎瓦中跌下一隻黑貓的屍體。貓頸上纏著褪色的紅繩,繩結樣式和她燒掉的那把銅鑰匙上的竟完全相同。
    混亂中有人拽住她胳膊就往外拖。老周身上濃重的煙油味此刻格外的真實:"不是叫你別照鏡子嗎?"他手裏的煤油燈照向了織布機,那些棉線瞬間縮回成普通的白紗。
    "這宅子裏的鏡子不止是玻璃。"老周用煙杆挑開黑貓僵硬的爪子,露出藏在肉墊裏的鏡麵碎片,"從你跨進村口的那刻起,就有東西在井底看著你呢。"
    夜色再次降臨時,方桐蜷縮在祠堂的耳房不敢合眼。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慢慢站起身,伸手取下供果盤裏的梨。真正的她明明還在床上發抖,但那道影子確實在啃食祭品,汁水順著下巴滴在了蒲團上。
    "別看影子!"趙福這時舉著酒精燈衝了進來,躍動的火苗讓影子瞬間歸位。他白大褂上沾著泥點子,藥箱裏傳出玻璃瓶碰撞的脆響,"今天早上解剖鐵柱的屍體,在他胃裏發現了這個。"
    他打開的紗布包裏竟是一團纏繞的棉線,浸在血水裏像活物般微微抽搐。方桐認出這和閣樓織布機上的線是一模一樣的,線頭還粘著槐樹的花蕊。
    "這不是普通的棉線。"趙福用鑷子夾起一根對著燈光看,"放大看會發現每根纖維都是空心管,裏麵流動的......"他突然噤聲,酒精燈的火苗變成詭異的青綠色。
    此時祠堂外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方桐衝到窗邊,看見全村的野狗都聚集在老槐樹下狂嚎。樹根正在月光下蠕動著,像無數條交尾的蛇鑽入地底。當第一聲犬吠變成了哀鳴,方桐終於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樹根,是糾纏成團的裹腳布從地底湧出,正把野狗拖進裂開的地縫。
    趙福這時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絕對不能再碰......"話沒說完,藥箱裏傳來玻璃炸裂聲。裝著棉線的瓶子碎了,那些血線像蚯蚓般鑽出紗布,順著趙福的褲管爬了上去。
    方桐抄起供桌上的燭台去拍,火焰觸到棉線的瞬間爆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趙福踉蹌著撞翻了長明燈,火苗竄上帷幔時,她看見無數藍布衫的影子在梁柱間飄蕩。
    當救火的村民撞開祠堂門時,方桐正用銅盆往趙福身上潑水。沒人注意到她左腳的布鞋上沾了血線,那些紅線正悄悄的鑽進針腳縫隙。而此刻在井底,白天被打碎的銅鏡殘片正在重新拚合,鏡麵浮現出方桐穿著血絲繡鞋走向閣樓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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