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血月照孤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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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曬穀場的麥秸堆在晨霧裏泛著青灰色。方桐踩著露水走近時,先看見趙福的皮鞋底朝天戳在泥地裏。村醫整個人陷在不足三寸深的積水坑中,後腦勺貼著坑底的鵝卵石,瞪大的眼眶裏灌滿了泥漿。
    "溺死的?"老周用煙杆挑起趙福僵硬的手腕。皮膚泡得發脹,指縫裏嵌著黑褐色的木屑,"今早全村的狗都不叫了。"
    方桐盯著水坑邊緣的拖拽痕跡。兩道平行的溝壑延伸向老槐樹的方向,沿途散落著槐花與碎木片。她蹲下身,發現趙福攥緊的拳頭裏露出了半截雕花的木條。強行掰開他的手指,帶血的掌心躺著一個巴掌大的槐木棺材。
    棺蓋上陰刻著扭曲的符文,細看竟是無數個"替"字疊成的咒輪。老周突然用煙鍋敲打棺材側板,中空的回響聲驚飛了樹梢的烏鴉。棺蓋內壁布滿了抓痕,最深的一道嵌著半片指甲蓋,血跡呈放射狀濺開,像一朵枯萎的曼陀羅花。
    "這不是給死人用的。"老周往棺材裏撒了一把香灰,灰燼觸底的瞬間騰起了青煙,"活人釘棺,怨氣化煞。"
    這時祠堂方向傳來了銅鑼聲。方桐把棺材塞進帆布包,起身時瞥見趙福的皮鞋底。原本該是商標的位置,赫然印著半枚血手印,大小像是十來歲孩童的手。
    正午的陽光刺破雲層時,方桐在母親臥房翻出一個漆木匣子。銅鎖早已經鏽死,她用發簪撬開了鎖眼,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匣內紅綢上擺著一對青銅腳鐲,鈴鐺表麵覆著一層膠狀物,輕輕一晃竟發出悶啞的嗡鳴。
    "別搖!"老周踹門而入時已經晚了。第一聲鈴響蕩開時,院外頓時炸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方桐撲到窗前,看見十幾條野狗正用頭撞擊著院牆,狗血順著磚縫直往下淌。第二聲鈴響,狗群齊刷刷的仰頭望著天,喉嚨裏擠出類似嬰兒啼哭的哀嚎。
    這時老周奪過腳鐲塞回了木匣:"這是陰鈴,活人戴了會招魂的。"他扯開匣內的夾層,抖出一張泛黃的婚書。新郎姓名被墨漬汙損了,新娘欄寫著"方月茹",生辰八字旁按著一枚血指印。
    此時後院突然傳來了瓦片碎裂的聲音。方桐抄起門閂就衝了出去,隻見曬穀場方向飄來一股黑煙。等她趕到時,趙福的屍體連同水坑都已經消失不見了,焦土上殘留著槐木燃燒的異香。幾個村民正用木鍁鏟起滿地的紙灰,灰堆裏埋著半隻沒燒盡的童鞋。
    "回老宅!快!"老周突然揪住方桐就往村西拽。繞過祠堂時,她看見井口湧出一大團濕發,發絲間纏著趙福的聽診器。銅鈴腳鐲在匣子裏劇烈震顫著,鈴舌撞擊內壁的動靜像極了心跳。
    老宅閣樓的地板上積著一層粘稠的液體。方桐舉著煤油燈照向了房梁,織布機不知何時移到了東南角。當她用竹竿挑開機杼上的蛛網時,整台織機突然又自行運轉,血線穿梭成匹的刹那,屋頂傳來重物拖行的摩擦聲。
    "這上麵還有一層夾板。"老周用煙杆戳開天花板的暗格。積灰簌簌的落下,方桐接住一個油紙包,展開裏麵是一件褪色的藍布衫。布衫後襟用血線繡著生辰八字,針腳與婚書上的血指印完全吻合。
    這時煤油燈忽然爆出了青色火焰。老周反手將燈盞摔向了牆角,火苗觸地的瞬間,地板縫隙裏鑽出了無數條血線。這些紅線像蛇群般湧向了織布機,纏繞成七股絞入了紡錘。織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當最後一根血線繃斷時,夾板層轟然塌落。
    方桐被氣浪掀翻在地。等她抹去眼前的灰塵時,看見塌陷處垂下了半條人腿。腐敗的藍布褲管下,腳踝係著一個青銅腳鐲,鈴鐺表麵糊滿了凝固的血漿。
    "這是當年接生的王婆。"老周用煙杆挑起屍體的衣領,露出脖頸間深紫色的勒痕,"你娘生你的那晚,她帶著槐木棺材進的產房。"
    當暮色染紅窗欞時,方桐在祠堂耳房攤開所有的線索。槐木小棺、青銅腳鐲、帶血婚書在供桌上擺成了三角,中央是那件從夾板層墜落的藍布衫。當她把婚書對準煤油燈光,汙損處顯出淡淡的熒光——被墨汁遮蓋的新郎名字,赫然是她的父親方德昌。
    祠堂大門此時突然被撞開。四個壯漢抬著一塊門板衝了進來,板上躺著一個七竅流血的神婆。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直指方桐,喉間擠出砂紙摩擦般的嘶吼:"雙生子奪命債!陰鈴響,棺材開!"
    方桐還沒反應過來呢,神婆突然彈坐而起。她撕開自己的麻布衫,露出爬滿紫斑的胸口——那些淤痕組成了清晰的掌印,大小正好能貼合槐木棺材上的血手印。當最後一抹夕陽掠過祠堂飛簷時,神婆的瞳孔驟然擴散,咽氣時嘴角淌出的黑血在門板上匯成了一個"鏡"字。
    夜色如墨汁般灌滿了祠堂。方桐抱緊木匣退到了牆角,猛然聽見梁上有細碎腳步聲。抬頭的一瞬間,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她的眉心——倒掛在房梁上的趙福正衝她咧嘴笑呢,燒焦的右手還攥著那口槐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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