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九拖著滿倉跑出來時，背後的雪崩轟鳴吞沒了整座將軍墓。月光此刻突然變成了赤紅色，照得雪地像潑了一層人血。滿倉的右手掌已經長滿了白毛，指甲縫裏滲出的黏液在雪地上燙出了小洞。
    "九哥，我冷..."滿倉牙齒打顫的聲音裏混著咯咯異響。王小九扯開了他的衣領，發現鎖骨處凸起數條蚯蚓狀的青筋，正朝著他心髒的方向蠕動。
    山腳下這時突然亮起了火光。七八個舉著火把的礦工正在雪原上蹣跚而行，他們後頸都生著一寸多長的白毛，腳步卻整齊得像送葬隊伍。隊伍最前方的人扛著量礦儀，托盤上還擺著一顆跳動的心髒。
    "是陳把頭！"滿倉混沌的瞳孔突然清明，"他中午還說要去鎮上請大夫..."話音未落，那具扛儀器的屍體突然九十度折腰，後腦勺貼著脊梁骨轉過來，腐爛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這時王小九摸出最後半塊黑驢蹄子塞進了滿倉的嘴裏："含著，別咽。"自己則抽出纏滿墨線的桃木弓，搭上刻著往生咒的樺木箭。山風此時送來了腐爛的檀香味，那是屍王即將現世的征兆。
    此時屍群突然齊刷刷的跪在地上。他們朝著血月叩拜的姿勢極其怪異，膝蓋反彎，額頭每碰一次雪地，白毛就長三寸。陳把頭的量礦儀冒出了青煙，托盤上的心髒開始膨脹，表麵浮現出了黃金麵具的紋路。
    "快走！"王小九拽起滿倉就往鬆樹林裏跑。滿倉踉蹌著吐出黑驢蹄子，那東西落地就長出了肉須，朝著屍群方向蠕動。樹林間傳來了鐵鏈拖地的聲響，九具懸棺的虛影在樹梢間若隱若現。
    這時滿倉突然僵在了原地。他的瞳孔擴散成整個眼眶，嘴裏發出老鴉般的嘶吼："三更拜月，五更化犼..."王小九反手甩出墨鬥線纏住他的脖頸，線繩灼燒皮肉發出了陣陣焦臭，總算是逼出了一團黑氣。
    這時鬆林深處傳來了嬰兒啼哭聲。二十幾個礦工屍體排成了北鬥陣型，白毛在血月下瘋長成鎖鏈狀，彼此糾纏成了一個巨大的繭。王小九的樺木箭離弦瞬間，繭中突然伸出青紫色的巨爪，指甲縫裏卡著半塊薩滿銅鈴。
    "當心！"滿倉的警告帶著重音。王小九旋身劈砍，桃木弓斬斷偷襲的白毛，那截斷毛落地變成了紅眼山鼠，尖叫著鑽入了雪地。四周的樹影開始扭曲，每棵鬆樹背麵都浮現出一個人形的凸起。
    屍繭這時轟然炸裂。黃金麵具的碎片如利刃四射，擦過王小九的臉頰留下了一道灼痕。漫天的白毛雪中，元代將軍的屍身淩空而立，蟒袍破碎處露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個瞳孔都映著跪拜的屍群。
    "搖鈴..."滿倉突然奪過王小九懷中的銅鈴。他被白毛覆蓋的右手猛搖鈴鐺，鈴舌指骨暴漲了三尺，直刺屍王心口。山穀間響起金鐵交鳴之聲，銅鈴表麵瞬間爬滿了裂痕。
    這時屍王喉嚨裏滾過悶雷般的笑聲。它抬手招引血月，月光凝成實質的紅綢纏住了滿倉。王小九的獵刀斬在紅綢上迸出火星，刀身上的黑驢蹄粉末簌簌掉落。
    鬆林此刻突然陷入死寂。所有屍變礦工保持跪姿凝固成冰雕，他們後頸的白毛自動脫落，在空中編織成巨大的符咒。滿倉發出非人的嚎叫，白毛從七竅噴湧而出，在頭頂聚成個模糊的薩滿麵具。
    "原來祭品是你！"王小九終於看清符咒內容——那是用屍毛寫就的契丹祭文，記載著轉世薩滿才是化犼的最後祭品。他扯斷墨鬥線纏住滿倉手腕，線繩入肉三寸才逼停白毛生長。
    屍王降落在祭壇中央。它撕開自己的胸膛，露出裏麵跳動的紅毛嬰靈。那東西伸出觸須勾住滿倉，將他淩空拽向祭壇。王小九甩出獵刀斬斷觸須，斷口噴出的黑血落地即燃，燒出七個冒著綠火的盜洞。
    這時就銅鈴突然自發震響。滿倉趁機咬破舌尖，陽血噴在鈴身裂痕處。屍王發出痛苦的嘶吼，複眼接連爆裂。王小九拽著少年滾進最近的盜洞，身後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
    盜洞竟通向山神廟的地窖。供桌上的山神像雙目淌血，手中的降魔杵正指著牆角的鐵棺。滿倉突然抽搐著指向棺蓋："爹...爹在棺材裏笑..."
    王小九用桃木釘撬開棺槨。老趙的屍身赫然躺在其中，後頸釘著七枚銅錢，懷裏抱著一個褪色的布偶——那布偶麵容與滿倉兒時一模一樣，肚皮處裂開的線縫裏露出黑驢蹄碎末。
    屍王的咆哮從地底傳來。整座山神廟開始傾斜，供桌下的青磚逐塊崩飛，露出深不見底的豎井。滿倉懷裏的銅鈴突然發燙，鈴舌指骨自動伸長，筆直刺入了豎井的黑暗裏。
    "它要借鈴鐺重生！"王小九揮刀斬斷指骨。斷骨在井口扭曲成小人形狀，發出夜梟般的啼哭。老趙的屍身突然坐起，釘在頸後的銅錢叮當落地。
    這時滿倉的慘叫戛然而止。他雙眼完全變成了白色，白毛從毛孔中暴長，在身後聚成薩滿鬥篷的形狀。他機械地走向豎井，每一步都在地磚上留下焦黑的腳印。
    "醒醒！"王小九將最後一把朱砂拍在滿倉天靈蓋。滿倉渾身的白毛突然倒卷，發梢纏住屍王從豎井探出的觸須。供桌上的山神像轟然倒地，露出底座下的青銅匣，匣麵浮雕正是九龍懸棺圖。
    這時屍王的半截身軀擠出了豎井。它的下半身還是紅毛嬰靈，上半身卻變成滿倉的模樣，黃金麵具的碎片嵌在皮肉裏生長。王小九劈開青銅匣，裏麵滾出九枚刻著生辰八字的鎮魂釘。
    "低頭！"隨著暴喝，七枚鎮魂釘穿透屍王身軀釘入地磚。剩下兩枚被王小九拍進了滿倉的肩胛，滿倉眼中的白翳瞬間消退。屍王嬰靈狀的下半身突然自燃，火光照亮了青銅匣內壁的銘文——竟是老趙的筆跡："甲子年卯月，代子鎮邪於此"
    山崩的轟鳴瞬間吞沒了屍王不甘的咆哮。王小九扛著昏迷的滿倉衝出廟門時，晨曦正刺破血月。幸存的礦工從雪堆裏爬出來，他們後頸的白毛在陽光下化作了青煙。隻有一個掛著紅毛的銅鈴卡在了廟簷下，在風裏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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