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墓地守夜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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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順著鬥笠邊緣連成了水線,砸在崔大福的蓑衣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他提著那盞用了十年的氣死風燈,玻璃罩內的火苗在風雨中頑強跳動,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扭曲地映在泥濘的墓園小道上。
崔大福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絡腮胡上掛滿了水珠。農曆七月的雨總是這樣,來得又急又猛,帶著一股子透骨的陰冷。他緊了緊腰間的草繩,踩著濕滑的青苔往坡上走。這是今晚第二趟巡視,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該亮了。
崔家看守這片墓地已經是第三代人了。早年間這裏是亂葬崗,後來改成義塚,再後來就成了現在這個半官方的墓園。崔大福熟悉這裏的每一座墳塋,東南角埋著前清舉人,西北坡是餓死的外鄉人,正中間那幾座新墳是去年瘟疫死的——這些都在他那本發黃的賬冊上記得清清楚楚。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子砸在了墓碑上,發出噠噠的脆響。崔大福走到半山腰的老柳樹旁,突然停住了腳步。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他分明聽見了另一種聲音——鐵器鏟土的動靜,一下一下,很有規律。
"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偷屍?"崔大福心頭火起,順手抄起靠在樹邊的鐵鍬就往聲音方向趕去。這年頭雖然太平了,但保不齊還有配陰婚的缺德玩意兒。
繞過一片雜草叢生的墳包,崔大福放輕腳步。借著燈籠的微光,他看見一座無主孤墳前蹲著一個黑影,正用雙手扒拉著墳土。那動作機械而急促,十指已經血肉模糊卻還在不停的挖掘。
"喂!幹什麽的!"崔大福大喝一聲,鐵鍬橫在了胸前。
那黑影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的轉過頭來。燈籠光照出一張慘白的臉——沒有眼睛,沒有鼻子,隻有一張咧到耳根的血紅大嘴。
崔大福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東西朝他"笑"了一下,嘴角幾乎裂到後腦勺,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下一秒,黑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灰,在雨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座被刨開的孤墳,露出裏麵鮮紅如血的棺材。
雨水打在棺材上,竟像血水般順著棺木紋路流淌。更詭異的是,棺材上纏著七道墨鬥線,縱橫交錯如同蛛網。崔大福想起爺爺講過的老話——墨鬥鎮屍,這是對付凶煞的土法子。
這時棺材裏突然傳出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
崔大福倒退了三步,燈籠差點脫手。那聲音時斷時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棺材裏拚命抓撓。伴隨著咯吱咯吱的響動,整個棺材都輕微震動起來,仿佛裏麵的東西隨時會破棺而出。
"無量天尊。"崔大福哆嗦著從懷裏摸出一張褪色的黃符貼在胸前。這是他娘去白雲觀求的護身符,平時從不離身。
就在符咒貼上心口的瞬間,棺材裏的動靜戛然而止。雨勢也突然變小了,隻剩下零星的雨滴從樹葉間墜落。崔大福壯著膽子湊近棺材,發現棺蓋與棺身的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鐵鏽般的腥味。
崔大福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猶豫要不要把墳填上。按規矩,遇到這種事該去找道士,但他又怕自己一離開,那東西就跑出來害人。
"崔家小子。"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崔大福猛地轉身,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三丈開外。那是一個穿壽衣的老嫗,滿頭白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手裏拄著根槐木拐杖。最駭人的是她的眼睛——灰白渾濁,沒有瞳孔。
"這棺材開不得。"老嫗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某種奇特的回聲。
崔大福兩腿打顫,手中的鐵鍬哐當掉在地上。"您老是哪位?"
老嫗沒回答,隻是用拐杖指了指棺材。"墨線斷一根,就要死一個人。已經斷了六根了。"
崔大福下意識看向棺材,果然發現七道墨線中有六道已經斷裂,隻剩最後一道還完好無損。他再抬頭時,老嫗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延伸到墓地深處。
雨完全停了。崔大福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裏的燈籠啪地掉在泥裏熄滅了。月光從雲縫中漏下來,照在那口紅棺材上,映出棺側一行模糊的字跡:
"守墓人 崔氏"
崔大福的呼吸瞬間凝滯。那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更可怕的是,他認得這個筆跡——和他祖父留下的賬本上的字一模一樣。
夜風吹過墳塋間的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崔大福突然意識到,這座無主孤墳的位置,正是當年祖父指定的禁區,嚴禁崔家人靠近。
棺材裏這時又傳來指甲刮擦的聲音,這次更加急促,更加用力。崔大福連滾帶爬地後退,後背撞上一塊墓碑。他驚恐地發現,墓碑上的名字正在慢慢變化,原本陌生的姓氏漸漸扭曲成了"崔"字。
突然遠處傳來了第一聲雞鳴。崔大福如蒙大赦,抓起鐵鍬就往山下跑。他不敢回頭,卻能感覺到背後有什麽東西在注視著他——那目光如有實質,冰冷刺骨。
跑到山腳的小屋前,崔大福才發現自己的褲腿不知何時被什麽東西撕開了一道口子,小腿上留著五道青紫色的指痕,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抓過。
他跌跌撞撞地衝進屋裏,反手插上門閂,又拖來桌子抵住門板。做完這些,崔大福癱坐在炕上,渾身抖得像篩糠。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照在那本攤開的賬冊上——最新一頁不知被誰寫上了一行血字:
"第七夜,墨線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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