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山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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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隱溝的清晨總是裹著一層濕冷的濃霧,像是山神呼出的寒氣,黏在人的皮膚上久久不散去。
    李三蹲在自己家的門檻上抽著旱煙,煙袋鍋裏的火光明明滅滅,映著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他時不時的抬頭望向村口,那裏還殘留著昨晚焚燒燈籠的焦黑痕跡,風一吹,灰燼裏飄出幾縷猩紅的火星,像是什麽東西在呼吸。
    “爹,吃飯了。”
    女兒秀娥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番薯粥走了出來,十八歲的大姑娘,眉眼清秀,隻是臉色蒼白得有些不正常,像是常年曬不到太陽。她手腕上係著一條褪色的紅繩,那是去年神婆給的“避邪結”,說是能擋一次災。
    李三沒有接碗,隻是盯著女兒的臉,突然問:“昨晚……你聽到什麽動靜沒?”
    秀娥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粥差點灑出來。
    “沒、沒有啊。”她低頭,聲音細如蚊蚋。
    李三沒再追問,隻是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煙絲燒得滋滋響。他知道女兒是在撒謊——昨晚三更天時,他分明聽見秀娥房裏傳出低低的哼唱聲,調子古怪,像是某種古老的婚嫁小調,可秀娥根本不會唱那種曲子。
    更詭異的是,今早他在秀娥房門外發現了一小撮潮濕的墳土,像是有人剛從墓地帶回來的。
    晌午時分,村裏來了一個生麵孔的男人。
    這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藏青色的長衫,麵容清俊,隻是臉色白得不像活人。他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手裏拎著一盞紅紙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囍”字。
    “這位大哥,請問李三家怎麽走?”男人開口,聲音溫潤,卻莫名的讓人感覺脊背發涼。
    路過的村民們麵麵相覷——霧隱溝幾十年沒來過外人了,更何況這人竟直接找李三?
    “你、你找李三幹啥?”一個膽大的後生問。
    男人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封燙金喜帖:“送聘禮。”
    喜帖展開的瞬間,離得最近的那個村民突然倒退兩步,臉色煞白——帖子上寫的,分明是“周氏子聘李秀娥”!
    可周家……三十年前就死絕了啊!
    此時的秀娥躲在房裏,手指死死攥著衣角。
    窗外,那個穿長衫的男人就站在院子裏,和李三說話。他的聲音透過薄薄的窗紙傳進來,像蛇一樣往她耳朵裏鑽。
    “……家父與令尊早年有約,如今特來履約。”
    李三的聲音發顫:“周、周家早就沒人了,你到底是……”
    男人低笑:“怎麽會沒人呢?我不就站在這裏麽?”
    秀娥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她不敢抬頭看,可餘光卻瞥見窗紙上映出的一道影子——那男人的頭,似乎正以不自然的角度慢慢歪斜,直到幾乎貼到肩膀上。
    “秀娥姑娘。”男人的聲音突然貼到窗邊,近得像是就趴在她耳畔,“明日吉時,我來接你啊。”
    “砰!”
    秀娥猛地關緊窗戶,後背抵著牆,渾身不自覺的發抖。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條紅繩,不知何時已經斷了一半,像是被什麽東西生生扯鬆的。
    當天夜裏,秀娥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穿著大紅嫁衣,頭上蒙著紅蓋頭,被人攙扶著往前走。四周霧氣濃重,她看不清路,隻能聽見嗩呐聲淒厲地響著,調子不像喜慶,倒像是送葬的。
    “新娘子,跨火盆——”有人尖聲喊。
    她低下頭,發現麵前的火盆裏燒的不是炭,而是一堆纏著紅繩的指骨,火焰竟是詭異的幽綠色。
    頭頂的蓋頭這時突然被風吹起,她看見坐在高堂上的“新郎”——那張臉根本不是人的,而是一張慘白的木偶麵孔,嘴角用朱砂畫著誇張的笑,眼眶裏嵌著兩顆黑溜溜的玻璃珠子,正直勾勾盯著她。
    “娘子,該喝合巹酒了。”
    一隻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酒盞裏盛著的不是酒,而是黏稠的黑血,血麵上浮著一張小小的人臉……
    秀娥尖叫著驚醒,發現自己嘴裏塞滿了腥臭的濕泥,像是剛從墳地裏挖出來的。
    她連滾帶爬的衝到銅盆前幹嘔,用清水洗了三四遍,可那股腐土味仍然揮之不去。更可怕的是,她的枕頭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對精巧的銀耳墜——耳墜做成小棺材的形狀,棺蓋上刻著一個“周”字。
    天剛蒙蒙亮時,神婆就拄著桃木杖闖進了李三家裏。
    “那東西昨晚來了是不是?!”神婆一把抓住秀娥的手腕,盯著那根斷掉的紅繩,臉色難看至極。
    李三癱坐在椅子上,聲音嘶啞:“他說……今晚上就來接人。”
    神婆從懷裏掏出一把陳舊的銅錢,往地上一撒。銅錢全部豎著立了起來,最中間的那枚甚至瘋狂的旋轉,最後“啪”地裂成了兩半。
    “紙人替婚!”神婆猛地抬頭,“快去找張紙匠!”
    張紙匠是村裏紮紙人的老手,可當他聽完神婆的要求後,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慘白。
    “替山魈娶親?你瘋了!”他哆嗦著擺手,“那東西認得出真假,要是被識破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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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婆把一疊黃符拍在了桌上:“用這個糊紙人,再點上睛,能騙一時是一時!”
    張紙匠拗不過,隻得動手。他紮了一個與秀娥等高的紙人,糊上白紙,畫五官時卻怎麽都畫不像——每次畫完眼睛,紙上的墨就會莫名其妙暈開,像是被水打濕了一樣。
    “不對勁……”張紙匠後背發涼,抬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外麵起了濃霧,霧裏隱約有一個穿長衫的人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中央。
    他硬著頭皮畫完最後一筆,突然聽見“嗤啦”一聲——紙人的嘴角,竟自己撕裂到了耳根,露出一個血淋淋的“笑容”。
    “不成了……”張紙匠倒退兩步,撞翻了油燈。火苗“騰”地竄上紙人,可燒起來的火竟是幽綠色的,紙人在火中發出“咯咯”的笑聲,最後燒剩的灰燼組成了個清晰的“囍”字。
    神婆麵如死灰:“它……不要替身。”
    夜幕降臨,整個霧隱溝如死一般的寂靜。
    李三家門窗緊閉,神婆在門檻撒上了香灰,又在門楣掛了照妖鏡。秀娥縮在床角,手腕上重新係了一條紅繩,可她知道這根本沒用——窗外,嗩呐聲已經由遠及近,像是送親的隊伍正穿過濃霧而來。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不緊不慢,正好三下。
    “秀娥姑娘,吉時已經到了。”
    那個溫潤的男聲在門外響起,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孩子。
    秀娥的眼淚無聲滑落,因為她看見——自己手腕上的紅繩,正一寸寸變成黑色,像是被什麽東西給腐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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