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會說話的稻草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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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熄滅的瞬間,我的後背重重撞上了牆壁。
黑暗中,窗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有什麽東西正抵著它向內擠壓。稻草人的輪廓在窗外搖晃,那顆半吊著的紐扣眼珠在月光下泛著渾濁的光,像一顆腐爛的果實。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裏炸開,血液衝刷著太陽穴,發出擂鼓般的悶響。
"林......秋......"
那個聲音又來了。不是從窗外,而是從我的床底。
我猛地低頭,看見五根慘白的手指正從床板縫隙裏伸出來,指關節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指甲縫裏塞滿了潮濕的稻草。床板開始震動,伴隨著木頭斷裂的脆響,一張被稻草撐裂的人臉正從縫隙裏向上拱起——幹枯的嘴唇,縫著麻線的眼皮,還有那張被針腳強行縫合的嘴。
我抄起枕邊的鐵皮水壺砸過去。
"砰!"
腐臭的汁液濺在牆上,床底的響動戛然而止。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撤退聲,稻草人的影子像被抽走脊骨般癱軟下去。月光重新照進來時,窗台上留著幾根沾著黑紅色汙漬的稻草。
我喘著粗氣癱坐在地,這才發現整張床板背麵密密麻麻釘滿了稻草,那些幹枯的莖稈糾纏成人體輪廓,胸口的位置釘著一塊生鏽的懷表——那是我父親失蹤前隨身攜帶的。
天剛蒙蒙亮,我就踹開了王嬸家的門。
老太婆正在灶台前熬粥,渾濁的湯水裏浮著可疑的黑色絮狀物。她看見我手裏的懷表時,陶勺"當啷"一聲掉進了鍋裏。
"昨晚它叫我名字。"我盯著她抽搐的眼角,"稻草人怎麽會知道我名字?"
王嬸的圍裙下擺開始發抖。她轉身從碗櫃深處摸出個褪色的紅布包,抖開是三道畫著詭異符號的黃符。"貼門窗上,晚上別出......"
"我爹到底怎麽了?"我打斷她,把懷表拍在灶台上。表蓋彈開的瞬間,王嬸發出一聲噎住的驚叫。表殼內側的照片上,十歲的我站在田埂邊,身後那個稻草人的手臂,正以人類不可能的角度環住我的肩膀。
灶膛裏的火突然爆出"劈啪"巨響。王嬸的瞳孔在火光中縮成針尖:"那年大旱......祠堂的老銅鍾自己響了三天......你爹是村裏唯一會紮稻草人的......"
她的敘述被突如其來的拍門聲打斷。
鐵柱叔站在晨霧裏,左眼糊著黃膿,右手拎著一個還在滴血的麻袋。"又死了一隻羊,"他咧開缺牙的嘴,"肚子裏全是這個。"麻袋底"嘩啦"倒出一團糾纏的稻草,其中混著幾塊黏連著羊毛的碎肉。那些稻草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突然像活物般扭動起來。
我後退了半步,看著鐵柱用火鉗夾起一簇扔進了灶膛。火焰"轟"地竄高半尺,隱約傳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王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陷進我的皮肉:"天黑前去找李瞎子,他當年......"
"哐當!"
院裏的水缸突然炸裂。渾濁的水流中,數十根稻草如同水蛇般遊向門檻,每一根頂端都粘著米粒大小的眼球。鐵柱抄起門邊的鐵鍬拍下去,粘液四濺的瞬間,遠處田埂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整片田裏的稻草人,都在轉向我們。
正午的太陽像一個冰冷的白斑。
李瞎子的茅屋塌了半邊,門板上用血畫著歪扭的符咒。我在廢墟裏翻了半小時,最後在灶台裂縫中找到半本被燒焦的賬本。殘頁上記錄著二十年前的某筆交易:"收周家媳婦銀鐲一對,予黑布三尺,朱砂二兩,換替身草人......"
賬本最後一頁粘著張黃裱紙,上麵用血畫著一個稻草人的輪廓,心口位置釘著七根鋼針。紙背有褪色字跡:"怨氣入草,需以血親......"
"找什麽呢?"
沙啞的聲音貼著後頸響起時,我差點撕爛那張紙。李瞎子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渾濁的眼白上翻著,枯樹枝似的手指捏著一個草編的小人——那小人穿著我的格子襯衫,心口插著縫衣針。
"你爹紮第一個的時候,我就說會出事兒。"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稻草要泡屍水才立得住,怨氣要血親才能散......"突然掐住我的下巴,"你聞聞,你身上是不是已經有稻草味兒了?"
我掙開後狂奔出百米遠,還能聽見他癲狂的喊叫在身後回蕩:"跑啥!你遲早要回田裏去!"
日落時分,我在祠堂後的老槐樹下挖出了一個陶甕。掀開蓋子那刻,腐臭味熏得我直接吐了出來——甕裏是具蜷縮的嬰兒骸骨,每一根骨頭縫裏都塞著稻草。骸骨懷裏抱著塊木牌,上麵用炭筆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夜幕徹底降臨前,我做了三件事:把黃符貼滿窗戶,在門檻撒上粗鹽,將父親的懷表掛在胸前。當黑暗吞沒最後一縷天光時,田埂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哢嚓"聲,像是無數稻草人正在轉動脖頸。
我握緊從鐵柱家順來的砍刀,聽見房梁上傳來細微的抓撓聲。抬頭正對上一張倒垂的人臉,它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稻草:"林秋......來田裏......我們等你......"
瓦片"嘩啦"碎裂的瞬間,整麵西牆突然鼓起無數人形輪廓,像是數十個被稻草填充的軀體正試圖破牆而入。懷表在我胸口突然變得滾燙,表蓋自動彈開,那張童年照片上的稻草人,此刻正用針線縫製的眼睛,直勾勾地與我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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