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會說話的稻草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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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表在我胸口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炭,那張泛黃的照片上,稻草人的針線嘴角正在一點點撕裂。牆麵上凸起的人形輪廓發出濕漉漉的擠壓聲,幹裂的牆皮簌簌剝落,露出後麵蠕動著的、密密麻麻的稻草莖稈。
我掄起砍刀劈向鼓脹最嚴重的牆麵,"噗嗤"一聲,黑紅色的粘液噴濺而出。
刀鋒嵌在牆裏拔不出來。
數十根沾著腐液的稻草從破口處竄出,蛇一般纏上我的手腕。那些幹枯的莖稈表麵突然裂開細小的縫隙,露出裏麵排列的、針尖大小的牙齒。
房梁上的怪物"咯咯"笑著垂下來,它的脖子像稻草一樣拉長到不可思議的長度,腐爛的臉幾乎貼到我的鼻尖。
"爹等你......好多年......"
它呼出的氣息帶著黴變的穀倉味和某種肉類腐敗的甜腥。我猛地後仰,懷表從領口甩出來,"當"地撞在怪物臉上。
慘叫聲刺痛鼓膜。
怪物痙攣著縮回房梁,被懷表碰到的地方"滋滋"冒著青煙。牆裏的騷動突然靜止,所有稻草齊刷刷轉向我胸前的懷表,像是在畏懼什麽。
我趁機拔出砍刀衝向院門,卻在門檻處被什麽東西絆倒。月光下,整片院子鋪滿了糾纏蠕動的稻草,每一根頂端都頂著一顆米粒大的人眼,瞳孔齊刷刷轉向我。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銅鍾的悶響。
原本在地上蠕動的稻草瞬間僵直,所有眼球同時轉向鍾聲傳來的方向。我踩著突然失去活性的稻草衝向村口,背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沙沙"聲——田埂上所有的稻草人都在轉身。
銅鍾響到第七下時,我撞開了祠堂斑駁的木門。
腐臭味撲麵而來。
十二具穿著壽衣的幹屍圍坐在供桌前,每具屍體的胸腔都被掏空,塞滿了發黑的稻草。供桌上擺著一個缺口的陶碗,碗底積著層暗紅色的垢,旁邊攤開著本泛黃的族譜。
最新那頁寫著我的名字。
墨跡新鮮得像是剛寫上去的,筆畫邊緣還滲著詭異的紅絲。我伸手去擦,指腹卻傳來刺痛——那些紅絲是活的,正順著指紋往皮膚裏鑽。
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彈開。
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七個草編的小人,每個心口都紮著鋼針。最舊的那個已經發黑,裹著塊褪色的藍布;最新那個穿著我的格子襯衫,針眼裏穿著根長長的黑發。
銅鍾突然自己搖晃起來。
"咣——"
震耳欲聾的鍾聲裏,供桌上的幹屍齊刷刷抬起骷髏頭,塞滿稻草的胸腔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後退時撞翻了長明燈,火焰"轟"地竄上房梁,照亮了祠堂正中央那具被鐵鏈鎖住的神像——
那根本不是神像。
是個被曬成醬黑色的男人屍體,四肢用竹竿撐開做成稻草人的骨架,腐爛的臉上縫著密密麻麻的麻線。他的左手指向我,右手握著我小時候玩過的撥浪鼓。
"爹......?"
我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屍體突然"哢嚓"轉動脖頸,縫住的嘴角滲出黑血。供桌上的族譜無風自動,翻到記載二十年前的那頁:
"癸亥年大旱,獻外姓童男童女各一,周默阻,遂代以執竿人......"
暗格裏的草人突然集體顫動,鋼針一根接一根崩飛。祠堂地麵開始拱起,無數沾著泥土的稻草破磚而出,每根都纏著截發黑的指骨。
火焰已經吞沒了半邊房梁。
我抓起供桌上的燭台砸向鎖鏈,火花四濺中,屍體轟然倒地,露出背後牆上用血畫著的陣法——中央是我的生辰八字,周圍連著十二個村民的名字,每一個名字上都紮著稻草。
王嬸的名字正在滲血。
祠堂外突然響起淒厲的哀嚎。我透過門縫看見王嬸在自家院子裏打滾,她的嘴巴、鼻孔、耳朵裏鑽出無數稻草,肚子像充氣般鼓起來,"噗"地爆開——
沒有內髒。
隻有糾纏成團的、沾血的稻草,和一顆還在跳動的、纏著草莖的心髒。
鐵柱舉著火把衝過來時,稻草已經爬滿他的左腿。他瘋狂劈砍著那些蠕動的莖稈,朝我嘶吼:"去田裏......燒了主竿......你爹在等......"
一根尖銳的稻草突然從他眼眶刺入。
我轉身衝向祠堂後門,身後傳來血肉被撕扯的悶響。月光下的田埂上,十幾個稻草人正以扭曲的姿勢向我走來,它們的身體在行進中不斷膨脹,撐破麻布的外皮,露出裏麵裹著的、殘缺不全的人體部位。
最前麵那個戴著歪斜的草帽。
它舉起腐爛的手臂,指縫間垂下一塊熟悉的藍布——那是我十歲生日時穿的衣服。
懷表在我胸前瘋狂震動,表蓋彈開的瞬間,童年照片上的背景清晰起來:田埂邊站著十二個模糊的身影,他們手裏都拿著針線,正往稻草人身上縫著什麽。
而小小的我站在最前麵,手裏捧著碗猩紅的液體。
記憶的閘門突然崩裂。
我想起來了。
那年大旱,祠堂的老銅鍾自己響了三天。是王嬸把針線塞進我手裏,是鐵柱按著我的肩膀,是李瞎子端來那碗摻了朱砂的雞血。
他們說這樣爹就能回來。
稻草人的手臂已經搭上我的肩膀,腐爛的草葉摩擦著耳廓。它俯下身,縫製的嘴唇擦過我的太陽穴,發出混合著父親聲線的耳語:
"時辰到了......該紮新的執竿人了......"
田埂深處傳來"沙沙"的響動。
月光下,數百根沾著露水的稻草從泥土裏鑽出,像等待編織的繩索般在空中搖曳。祠堂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把我和稻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一個站立的人影。
一個拿著針線的稻草人。
影子漸漸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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