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山跪在漫過膝蓋的黑水裏，孩童懸浮在他的麵前，胸口上血洞的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腐臭的氣味從那個洞裏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混合著銅鏽和黴變的供香味。林文山想後退，卻發現黑水已經凝固成膠狀，牢牢禁錮著他的雙腿。
    "爸爸，你認得這個嗎？"
    孩童的聲音忽然變得清脆稚嫩，它從血洞裏掏出一枚銅錢，正是當年林文山投入陶甕的萬曆通寶。銅錢表麵覆著一層黏膩的血膜，在應急燈的照射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整棟大廈這時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天花板簌簌落下水泥碎塊。林文山抬頭看見通風管道裏滲出粘稠的黑液，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絲線，交織成一張巨大的蛛網。蛛網中央懸掛著二十八具屍體，每一具的胸口都有一個碗大的血洞。
    "一命...一銅錢..."
    四個老嫗不知何時圍了上來，她們幹枯的手指同時指向了蛛網。最頂端的那具屍體突然抽搐了起來，腐爛的麵皮簌簌脫落，露出瘸腿道人青灰色的臉。他的嘴唇蠕動著，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氣管裏爬行。
    林文山胸口的銅錢印記突然爆發出灼熱的痛感，他撕開了襯衫，看見那枚銅錢已經完全嵌入了皮肉，邊緣長出細密的肉芽，正像蜘蛛腿一樣向四周伸展。更可怕的是，銅錢中央的方孔裏探出一根慘白的手指，指尖上滴著黑血。
    "時辰到了。"
    隻見孩童輕輕落地，黑水自動分開一條路。它每走一步，腳下就浮現出一枚血銅錢，這些銅錢組成了一條通往電梯的詭異路徑。陰兵隊伍無聲地跟在他的後麵，青銅麵具下的眼睛泛著幽綠色的光。
    林文山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他掙紮著爬起來，卻發現雙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剝落，露出裏麵發黑的骨頭。更恐怖的是，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種詭異的麻木感順著胳膊向上蔓延。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裏麵擠滿了人。林文山認出這些都是文山集團的員工，他們的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胸口全都被剜出了血洞。最前排的財務總監突然轉動僵硬的脖子，黑洞洞的眼眶對著林文山，嘴角緩緩咧開。
    "林總...一起走吧..."
    它的聲音像是從深井裏傳出來的，帶著潮濕的回音。林文山轉身就跑，卻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黑水已經漫到了腰部，裏麵浮動的銅錢開始黏附在他的皮膚上，每一枚都像螞蟥一樣拚命往肉裏鑽。
    孩童的笑聲此刻在身後響起，清脆悅耳得令人毛骨悚然。林文山回頭看見它正在蛻皮，青灰色的表皮裂開，露出裏麵鮮紅的肌肉組織。那些肌肉蠕動著重組，漸漸變成一個成年男性的輪廓。
    "認得我嗎，父親？"
    新成形的軀體開口說話了，聲音赫然是林文山自己的。它胸口的血洞裏插著一麵小小的令旗，旗麵上用血寫著林家的族譜。最下方的名字還在不斷延伸，每一個新出現的名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劃痕。
    大廈的牆壁這時突然變得透明，林文山看見無數場景同時上演：醫院的產房裏，梁雪正在撕扯自己的肚皮；文山集團的大堂，員工們排隊跳進一個巨大的銅錢方孔；地下車庫裏，四個老嫗正在將活人的心髒串成項鏈...
    最可怕的是頂樓辦公室，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嬰兒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麵前攤著一本人皮賬簿。嬰兒抬頭看向虛空，漆黑的瞳孔正好與林文山對視，嘴角緩緩咧到耳根。
    "血債...要用血來償..."
    瘸腿道人的屍體突然從蛛網上墜落，重重砸在黑水裏。他的道袍散開，露出潰爛的胸膛——那裏整整齊齊地嵌著二十八枚銅錢，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最中央的那枚銅錢突然彈出，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線，徑直飛向林文山的額頭。
    銅錢嵌入眉心的瞬間，林文山看到了真相：三百年前，林家先祖用五鬼運財術強占了龍脈；瘸腿道人根本不是道士，而是當年被鎮壓的工匠後代；那些陰兵，全是被林家害死的冤魂...
    "現在，該還債了。"
    已經變成林文山模樣的鬼物緩緩的走了過來，它從胸口抽出一根肋骨，肋骨末端削得尖銳如刀。黑水突然沸騰起來，無數枚銅錢飛向半空，組成一個巨大的銅錢劍懸在林文山的頭頂。
    林文山想喊，卻發現喉嚨裏塞滿了銅錢；想逃，雙腿已經化成了白骨。他最後看見的景象，是鬼物將肋骨刺入他的胸口，精準地剜出一顆跳動的心髒。心髒落入銅盆的瞬間，整棟大廈的燈光全部熄滅。
    黑暗中，隻有銅錢碰撞的叮當聲和孩童的輕笑。二十八具屍體從蛛網上緩緩降下，每一具都伸手接住一枚滴血的銅錢。陰兵隊伍開始行進，青銅麵具在虛無中閃著冷光。
    梁雪的尖叫聲此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接著是嬰兒的啼哭。那哭聲越來越響，漸漸變成上百人的哀嚎。黑水退去後，地上隻留下一套空蕩蕩的西裝，胸口的銅錢印記處破了一個碗大的洞，邊緣整齊得像被什麽利器精準剜去。
    清晨的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幕牆照進來，保潔員推著車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她的收音機裏正在播放早間新聞："昨夜文山集團突發大火，所幸無人傷亡..."
    一陣陰風吹過，收音機突然發出刺耳的雜音。保潔員彎腰去調時，看見地板上有一枚沾血的銅錢，錢眼處穿著一根紅線，線的另一端延伸進牆壁的裂縫裏，輕輕顫動著，像是被什麽東西在另一頭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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