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紮小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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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的火苗在風中搖曳,將林阿婆佝僂的身影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那影子隨著火光晃動,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屋內彌漫著陳年布料和草藥混合的黴味,牆角堆放的靛藍粗布上落著厚厚的灰塵。
林阿婆布滿老繭的手指捏著一根三寸長的鋼針,針尖在燈火下泛著冷光。她麵前擺著一個巴掌大的布偶,粗麻布縫製的身體裏鼓鼓囊囊塞著東西,人偶的頭部歪歪扭扭縫著兩顆黑紐扣,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隻黑洞洞的眼睛。
"周世昌..."林阿婆幹癟的嘴唇蠕動著,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她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麵用朱砂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老人顫抖的手指將紙片貼在布偶胸前,又從針線筐裏取出一根紅線,開始一針一針將名字縫在人偶上。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尖銳得像是嬰兒的啼哭。林阿婆的手頓了頓,渾濁的眼珠轉向了窗戶的方向。破舊的窗紙被夜風吹得嘩啦作響,隱約可見一隻黑貓蹲在窗台上,綠瑩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屋內。
"你也來看啊..."林阿婆咧開嘴,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看我怎麽收拾那個畜生。"
她重新低下頭,鋼針狠狠紮進布偶的左腿。針尖穿透粗布時發出輕微的"噗"聲,像是紮進了真實的皮肉。林阿婆將針完全刺入,又緩緩旋轉著拔出,紅線在人偶腿上留下一道猙獰的痕跡。
"這一針,是為我兒摔斷的腿。"老人喃喃自語,聲音裏浸著刻骨的恨意。
——
周家大院裏,周世昌正摟著新納的小妾喝酒。他今年四十出頭,身材魁梧,一張方臉上橫肉叢生,左眉處有一道寸許長的刀疤,讓他本就凶相畢露的臉更添幾分戾氣。
"老爺,再喝一杯嘛~"小妾嬌滴滴地往他懷裏鑽,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在他胸口上畫著圈。
周世昌哈哈大笑,一把將女人摟得更緊:"你個小浪蹄子,今晚看老爺我怎麽收拾你!"
正調笑間,周世昌突然打了個寒顫,左腿猛地一抽,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皺起眉頭,伸手揉了揉突然刺痛的大腿。
"老爺你怎麽了?"小妾疑惑地問。
"沒事,可能是著涼了。"周世昌擺擺手,卻感覺那股刺痛遲遲不散,像是有人用針在紮他的肉。
管家周福聞聲進來,看見地上的碎片連忙招呼丫鬟收拾。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一雙三角眼總是滴溜溜轉著,活像一隻成了精的老鼠。
"老爺,明天收租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周福湊過來低聲道,"林家那幾畝地..."
"按老規矩辦。"周世昌不耐煩地打斷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兒子死了關我屁事!"
周福連連稱是,眼角餘光卻瞥見周世昌揉腿的動作,心裏暗暗嘀咕。他記得清楚,三年前林阿婆的兒子林水生就是被老爺派人打斷了腿,後來傷口惡化才死的。
——
夜深了,林阿婆還在油燈下忙碌著。她麵前的布偶已經被紮了七針,每一針下去,老人都要念叨一句。
"這一針,是為水生挨的那頓打。"
"這一針,是為我兒媳婦跳河。"
"這一針,是為我那沒出世就掉了的孫子..."
布偶漸漸被紅線纏繞,像被血管包裹的屍體。林阿婆從一個小布包裏取出一撮頭發,那是從兒子棺材裏剪下來的。她又從懷裏摸出一片發黃的指甲,這是媳婦投河前留在梳妝台上的唯一遺物。
老人將這些小心地塞進布偶的腹部,然後用紅線密密麻麻地縫合。她的針法嫻熟,每一針都精準地穿過特定位置,像是在進行某種古老而邪惡的儀式。
"水生啊,娘給你報仇..."林阿婆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氣音。油燈的火苗突然竄高,將她的影子放大數倍投在牆上,那影子扭曲變形,竟不似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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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家大院亂作了一團。
周世昌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得像一塊火炭。更可怕的是,他的左腿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七個紅點,排列的形狀詭異得像是北鬥七星。請來的郎中看了直搖頭,說從未見過這種病症。
"老爺昨晚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周福在門外來回踱步,不時的偷瞄屋內。他總覺得這事蹊蹺,特別是那些紅點的位置,恰好和林水生當年被打斷腿的位置吻合。
周世昌躺在床上,意識模糊間似乎看見床邊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佝僂著背,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正往他身上紮。他想喊,喉嚨卻像被什麽東西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喘息聲。
"中邪了!老爺這是中邪了!"廚娘王嬸在廚房裏跟其他下人竊竊私語,"我今早去市場買菜,聽賣豆腐的老李說,昨晚上看見林阿婆家油燈亮到三更天,屋裏還有奇怪的聲音..."
這話很快傳到了周福耳朵裏。下午,他帶著幾個家丁氣勢洶洶地闖進了林阿婆的裁縫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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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婆的鋪子又小又暗,空氣中飄著線香和陳舊布料的味道。老人正坐在櫃台後縫一件壽衣,對闖進來的人視若無睹。
"林婆子!"周福一腳踢開擋路的矮凳,"你是不是對老爺使了什麽妖法?"
林阿婆慢悠悠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周福臉上停留片刻,又低頭繼續穿針引線:"周管家說什麽呢,老身一個做壽衣的,能有什麽妖法。"
"少給我裝蒜!"周福使了個眼色,家丁們立刻開始在鋪子裏翻箱倒櫃。布料被扯得滿地都是,針線筐被打翻了,五顏六色的線團滾了一地。
林阿婆靜靜地看著他們折騰,幹枯的手指仍在有條不紊地縫著壽衣。那是一件給小孩穿的白色壽衣,針腳細密整齊,在領口處還繡著幾朵小小的梅花。
"找到了嗎?"周福氣急敗壞地問。
家丁們搖搖頭,他們隻找到些尋常的針線和布料,連個像樣的布偶都沒見著。
周福狐疑地盯著林阿婆,突然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壽衣。老人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凶光,嚇得周福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這...這是給誰做的?"周福強作鎮定地問。
林阿婆緩緩站起身,雖然佝僂著背,卻莫名給人一種壓迫感:"給西街張員外家的小孫子,染了天花,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周福隻覺得後背發涼,趕緊把壽衣扔回到櫃台上。
"走!"周福招呼家丁們離開,臨出門前又回頭惡狠狠地說,"老東西,要是讓我發現你在搞鬼,有你好看的!"
林阿婆沒有回答,隻是慢慢坐回椅子上,繼續縫那件小小的壽衣。等周福等人的腳步聲遠去,她才從袖中摸出那個被紅線纏繞的布偶,布偶的胸口處,周世昌三個字被血一樣的朱砂描得鮮紅刺目。
——
傍晚時分,周世昌的高燒稍微退了一些,但腿上的紅點開始潰爛,流出黃綠色的膿水。他疼得直哼哼,把房間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去請張天師!"周世昌對周福吼道,"花多少錢都行!"
周福不敢怠慢,連夜趕去了二十裏外的青雲觀。與此同時,鎮上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了嗎?周老爺被人下了"紮小人"的咒!"酒館裏,幾個男人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活該!他逼死的人還少嗎?林水生不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噓...小點聲,小心隔牆有耳。"
"我聽說啊,這"紮小人"要用仇人的生辰八字,還要用屍油泡過的線來縫..."
酒館的角落裏,一個戴著鬥笠的年輕人默默聽著這些議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他是周世昌的獨子周明德,在省城讀書,聽說父親病了特地趕回來的。
周明德放下幾文錢,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酒館。夜色中,他的身影朝著林阿婆的裁縫鋪方向走去。
林阿婆正在後院燒紙錢,火盆裏的火焰將她的臉映得忽明忽暗。紙灰隨風飄起,像一群灰色的蝴蝶。
"水生啊,娘今天又給他紮了三針..."老人對著火盆自言自語,"一針在肝,一針在肺,一針在心..."
"林婆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阿婆猛地回頭,看見周明德站在院門口。年輕人穿著學生裝,麵容清秀,與他凶神惡煞的父親截然不同。
"周少爺來做什麽?"林阿婆的聲音冷得像冰。
周明德走近幾步,火光映照出他複雜的表情:"我父親病了,病得很奇怪。"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林阿婆繼續往火盆裏丟紙錢。
"鎮上的人都說...是您用了"紮小人"。"周明德直視著老人的眼睛,"我知道我父親做過很多壞事,對您家更是...但我希望您能高抬貴手。"
林阿婆突然笑了,那笑聲幹澀刺耳,像是枯枝摩擦的聲音:"周少爺是讀書人,也信這些鄉下的小把戲?"
她從火盆旁拿起一個布包,慢慢打開。周明德倒吸一口冷氣——裏麵是一件未完工的嬰兒壽衣,和他父親腿上潰爛的紅點數量一樣,上麵恰好有七個針眼。
"這是..."
"西街張員外家定的。"林阿婆打斷他,"周少爺要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夜深了,老身要休息了。"
周明德欲言又止,最終鞠了一躬轉身離開。走到院門口時,他聽見林阿婆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告訴周世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夜風吹過,火盆裏的紙灰打著旋兒升上天空,如同無數冤魂在舞蹈。周明德回頭望去,隻見林阿婆佝僂的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他的腳下,像是要將他拖入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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