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劍刺入青石板的脆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張小六盯著那張燒焦的照片，指尖觸到茅不怕年輕麵容的瞬間，一股刺骨寒意順著脊椎竄上來。照片上的師父約莫三十出頭，道袍外竟套著一件西式馬甲，左手捏著訣，右手卻握著一支鍍銀的十字架。
    "哢嚓——"
    石板下的煉屍窯突然傳出一陣異響。張小六猛地後撤了三步，隻見熔爐中沸騰的屍油表麵浮現出七張人臉，每一張臉都在重複著同樣的口型。少年道士將銅錢劍橫在胸前，劍身上的搖光銅錢突然投射出光影——那些口型連起來分明是："小心畫皮鬼"。
    夜風送來甜膩的脂粉香。張小六警覺轉身，官道盡頭不知何時多了頂花轎，轎簾上繡著百子圖，可那些嬰孩的麵孔全都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四個轎夫赤著腳，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腳印，最詭異的是他們脖頸處都有一圈細密的縫線。
    "新娘子哭，淚珠兒墜......"轎內飄出一陣幽怨的小調，調子卻讓張小六渾身發冷——這正是鎖龍井裏女鬼唱過的腔調！銅錢劍劇烈震顫，玉衡位的銅錢浮現出細小的裂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轎簾無風自動。一隻塗著蔻丹的纖手伸了出來，指尖捏著一張人皮麵具。麵具飄落的瞬間，張小六的八卦鏡自行飛出，鏡光照射下顯出真實的形態——哪有什麽花轎，分明是四具骷髏抬著一口黑漆棺材，棺材蓋上趴著一個正在剝皮的女子！
    "郎君好狠的心......"女子抬起頭，半邊臉血肉模糊，另外半邊卻美豔絕倫。她將剝下的人皮往空中一拋，皮子迎風展開，竟變成一張與張小六一模一樣的麵孔！
    畫皮鬼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人皮麵具如活物般朝少年道士撲來。張小六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銅錢劍淩空畫符："天地自然，穢氣分散！"血符成形刹那，人皮突然扭曲尖叫，表麵鼓起無數的氣泡，每個氣泡裏都裹著一張痛苦的人臉。
    "你師父當年也是這般俊呢......"畫皮鬼輕盈地躍上棺材，腐爛的手指撫過自己完好的半邊臉。隨著她的動作，那半邊美豔的麵容開始融化，露出下麵層層疊疊的皮膚組織——最裏層赫然是照片上某個西洋傳教士的麵容！
    銅錢劍突然發出龍吟。七枚銅錢脫離劍身，在空中組成天罡北鬥陣。畫皮鬼不慌不忙地從發髻拔下根骨簪，簪尖挑著塊青銅鏡殘片——正是七星鏡缺失的"天樞"部分！
    "想要嗎？"她將殘片按進自己心口，皮膚立刻泛起金屬光澤。張小六的八卦鏡突然發燙，鏡背雲雷紋與殘片產生共鳴，竟拖著他向前踉蹌幾步。畫皮鬼趁機甩出長發，發絲在空中化作無數帶倒刺的紅繩，瞬間纏住少年道士的手腳。
    "多好的皮囊啊......"畫皮鬼貼近張小六脖頸深深吸氣，腐爛的半邊臉簌簌掉著蛆蟲。"比那個洋和尚的強多了......"她突然撕開衣襟，胸口鑲嵌的青銅殘片周圍布滿縫合痕跡——這塊皮膚明顯是從別人身上剝下來的！
    銅錢劍這時突然倒飛而來，劍鋒劃過畫皮鬼手腕。黑血噴濺中，纏繞張小六的紅繩齊齊斷裂。少年趁機並指成劍，點在八卦鏡背麵："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鏡麵迸發金光，照出畫皮鬼的真身——是一具披著數十張人皮的骷髏，每張人皮的天靈蓋上都釘著桃木釘。
    最駭人的是骷髏的脊骨上刻滿了符文，正是茅山派鎮邪的"金光咒"。張小六如遭雷擊，這分明是道門高人的遺骸！畫皮鬼發出淒厲尖笑，所有人皮同時飛起，如天羅地網罩向少年。千鈞一發之際，銅錢劍突然自行解體，七枚銅錢分別釘住七張最關鍵的人皮。
    張小六福至心靈，抓起八卦鏡對準畫皮鬼胸口："破！"鏡光與青銅殘片相撞，迸發的衝擊波掀飛了所有漂浮的人皮。骷髏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胸口的皮膚開始皸裂。少年趁機咬破中指，在鏡麵上寫下血符："敕令——"
    最後一個字尚未寫完，地麵突然劇烈震動。棺材炸裂，露出下麵深不見底的血池。池中升起個穿西式禮服的男子，懷中抱著盞人皮燈籠。燈籠上畫著張小六從未見過的符咒——十字架與八卦結合的詭異圖案。
    "終於見麵了，小師弟。"男子摘下高禮帽，露出與照片上一模一樣的西洋麵孔。他的脖頸處有圈縫線，說話時嘴角會不自然地抽搐："你師父沒告訴你，當年我們是怎麽分食七星鏡的？"
    銅錢劍突然發出悲鳴。七枚銅錢同時飛回劍身，組成完整的北鬥七星。張小六握劍的手不住顫抖，因為他看清了燈籠的材質——那是張刺滿符文的老人皮，右肩處有一個酒葫蘆形狀的胎記。
    "師父的......皮？"少年道士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西洋人微笑著點頭，手指輕撫燈籠表麵。每撫過一處，就有一個符咒亮起紅光。畫皮鬼趁機爬到他腳邊，像寵物般蹭著他的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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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爾斯神父的傑作。"西洋人踢開畫皮鬼，舉起燈籠："用你們的話說，這叫"魂燈"。"燈籠突然大放光明，光中浮現茅不怕被剝皮的場景——老道士竟麵帶微笑，任由西洋人的手術刀劃過胸膛！
    張小六雙目赤紅，銅錢劍上的七枚銅錢全部滲出鮮血。他撕開道袍前襟，露出完整的七星烙印："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咒語剛起，魂燈突然爆發出刺目血光。光中伸出無數血管般的觸須，瞬間纏住銅錢劍。
    西洋人優雅地掏出手帕擦手："你師父自願獻皮，就是為了......"話未說完，張小六突然鬆開劍柄，雙手結印按在自己胸口："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七星烙印同時迸發金光，魂燈上的符咒一個接一個熄滅。
    畫皮鬼發出驚恐的尖叫。她胸口的青銅殘片劇烈震顫，竟掙脫皮肉飛向張小六。西洋人臉色大變，急忙去抓，殘片卻穿透他的手掌，徑直沒入少年道士的天樞位烙印。
    "不可能！"西洋人終於失去從容。他的臉皮開始剝落，露出下麵腐敗的肌肉："七星認主需要茅山血脈......"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銅錢劍已經刺穿他的咽喉。劍尖挑著張燒焦的符紙，正是當年茅不怕親手所書。
    張小六拔出劍，看也不看倒下的西洋人。他走向縮在角落的畫皮鬼，銅錢劍抵住她眉心："誰剝的皮？"
    畫皮鬼的骷髏身軀開始解體。最後時刻，她腐爛的指骨在地上劃出三個字：聖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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