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風格外刺骨。陳洪泉站在文化館外的梧桐樹下，看著警車將大樓團團圍住。他摸出那片帶血的銅鏡碎片，上麵的"昆侖"二字在路燈下泛著暗紅色光澤。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條加密彩信。畫麵中，周雯躺在省立醫院重症監護室，胸口貼著心電監護電極，但顯示屏上的波形卻呈現出詭異的三眼圖案。文字隻有一行："帶銀麵具碎片來冰洞。——老k"
    陳洪泉攥緊鏡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掌心。血珠滴落的瞬間，碎片突然變得滾燙，映照出雪山深處的景象：冰洞入口處站著七個模糊人影，他們圍成一圈，中央是個正在融化的冰柱。
    開往昆侖山檢查站的出租車上，收音機不斷跳台。每當調到藏語頻道時，陳洪泉就能聽到格桑喇嘛斷斷續續的誦經聲。司機是個話癆，從後視鏡裏打量他纏著繃帶的右手："小哥，你這傷得去醫院啊。"
    "去過了。"陳洪泉看向窗外，後視鏡裏自己的倒影有些模糊，右眼似乎蒙著一層白翳。
    司機突然猛踩刹車。前方檢查站橫著路障，兩個穿防護服的人正在逐車檢查。當看到陳洪泉時，其中一人突然摘下口罩，露出省立醫院林護士慘白的臉："陳先生，周雯想見你最後一麵。"
    她的瞳孔在說話時完全擴散，黑得像是兩口深井。陳洪泉悄悄摸向腰間的獵刀，卻發現刀鞘空空如也——刀不知何時變成了半截人骨。
    "不用緊張。"林護士的聲音突然變成周雯的語調，"我們隻是想幫你完成儀式。"她遞來一部手機，屏幕上是實時監控畫麵：重症監護室裏，周雯正用指甲在床單上刻著藏文"救命"。
    出租車突然加速衝過關卡。陳洪泉回頭看見"林護士"站在原地，嘴角緩緩裂到耳根，從防護服袖口伸出的根本不是人類的手指，而是五根森白的骨刺。
    昆侖山埡口的風雪能見度不足五米。陳洪泉裹緊租來的軍大衣，跟著gps向冰洞方向跋涉。海拔超過四千米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銅鏡碎片在接近冰洞時開始發光。入口處果然站著七個人影，走近才看清是七具呈跪拜姿勢的幹屍，它們圍成的圓圈中央，立著個兩米高的冰柱。冰裏封著個穿藏袍的人——是格桑喇嘛！
    老喇嘛雙手結印，獨眼圓睜，胸口插著把骨刀。最詭異的是冰層內部布滿黑色絲狀物，像蛛網般纏繞著他的身體。
    "你來了。"
    聲音從冰洞深處傳來。陳洪泉轉身，看到周雯站在冰棱之間。她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左胸心髒位置是個透明的窟窿，能直接看到後麵晃動的冰壁。
    "銀麵具碎片。"周雯——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某個存在——伸出手，"最後一塊拚圖。"
    陳洪泉後退了半步，銅鏡碎片突然灼傷了他的掌心。借著刺痛帶來的清醒，他看到冰洞頂部倒懸著無數冰錐，每根冰尖都凝結著血珠。而周雯的影子，分明長著三隻眼睛。
    "你不是周雯。"
    "我當然不是。"影子突然扭曲，"我是被你從鏡中釋放的。"它指向冰柱，"他是守鏡人，我是鏡中靈。三十年前，馬吉才用七個活人換我自由，現在輪到你了。"
    冰洞突然劇烈震動。格桑喇嘛身上的冰層出現裂紋，那些黑色絲狀物像活物般蠕動起來。陳洪泉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絲線，而是無數細小的黑蟲組成的鎖鏈！
    周雯的身體突然浮到半空，病號服被無形的力量撕碎，露出胸口旋轉的黑洞："給我銀麵具！"
    陳洪泉掏出那半塊麵具，卻在最後一刻將它按在了冰柱上。麵具與冰接觸的瞬間，整個冰洞亮如白晝。格桑喇嘛的獨眼突然轉動，看向陳洪泉的方向。
    老喇嘛開裂的嘴唇翕動，傳出混著回響的誦經聲。冰柱從內部爆發出金光，那些黑蟲鎖鏈瞬間化為灰燼。周雯的身體摔在地上，胸口的黑洞裏噴出瀝青般的液體。
    "現在！"格桑喇嘛的聲音直接在陳洪泉腦中炸響，"用你的血畫眼！"
    陳洪泉咬破手指，將血塗在冰柱表麵。血液自動延伸成複雜的符文，最終組成一隻巨大的眼睛圖案。當最後一筆完成時，整個冰洞響起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周雯突然睜開眼睛，瞳孔恢複了正常："陳老師......鏡子背麵......"
    陳洪泉翻過銅鏡碎片，發現背麵刻著行小字："以通靈者之軀，為昆侖之眼。"
    冰柱轟然倒塌，格桑喇嘛的遺體在金光中化為塵埃。洞頂冰錐同時斷裂，卻在落地前詭異地懸停在半空，組成一個立體的曼荼羅圖案。周雯掙紮著爬起來，指向冰洞深處："那裏......有東西醒了......"
    陳洪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冰層深處封著個巨大的三眼黑影。它正在緩慢蠕動，每動一下就有新的冰裂蔓延。
    "不是醒了。"陳洪泉撿起格桑喇嘛留下的骨刀，"是一直都在。"
    三天後，省立醫院的天台。
    周雯的恢複讓主治醫生們嘖嘖稱奇。陳洪泉靠在欄杆上，看著城市上空的烏雲漸漸散去。口袋裏的銅鏡碎片已經失去溫度，但那些刻字依然清晰。
    手機響起，是民俗研究所的來電。主任興奮的聲音傳來："小陳！你提交的無燈村報告太精彩了！所裏決定......"
    陳洪泉掛斷電話，從另一個口袋摸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麵是從冰洞帶回的黑色液體，此刻正在陽光下詭異地扭動著，組成微小的三眼圖案。
    遠處，一隻三眼烏鴉落在電視塔尖，歪頭看向醫院方向。陳洪泉舉起銅鏡碎片，在鏡麵折射的陽光下，烏鴉的影子投在醫院外牆上——那根本不是鳥影，而是一個高大的人形輪廓。
    "還沒結束，對嗎？"周雯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病號服口袋裏露出半截人骨念珠。
    陳洪泉沒有回答。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道被銅鏡割破的傷口已經愈合，但皮膚下隱約有黑絲蠕動，像極了冰洞裏那些封印格桑喇嘛的蟲鏈。
    風吹過天台，帶來遠處桑耶寺的鍾聲。銅鏡碎片在陽光下閃爍，映出陳洪泉的右眼——瞳孔深處，有個金色的卍字正在緩緩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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