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無邊的靜寂。
    安靜到隻能聽見耳底傳來的嗡嗡噪音。
    宋春馳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這種視覺被徹底剝奪的感覺，他從未體驗過。
    不，不止是視覺。
    應該說，是一切的感官都被封閉了。
    現在唯一證明自己還存在的，隻剩下仍在湧現的不曾停止的思緒，以及如同寄居在思緒背後一般的不絕如縷的嗡鳴聲。
    宋春馳知道，這道嗡鳴屬於副本中他所扮演的那個角色。
    麵前空無一物，隻有純粹的黑暗和絕對的安靜。在這樣的環境中，內心深處不由自主的升起孤獨與寂寞。
    可也許是受到角色狀態的影響，宋春馳甚至分不清這些感受到底屬於誰。
    本來以為傳送後會再次見到焦叢，可這次並沒有再接著上回的劇情發展。
    沒有npc就算了，甚至連個溫馨明亮的地方都不給，黑燈瞎火的，連這到底是哪裏都看不出來。
    瞎轉了幾分鍾後，宋春馳不再做徒勞無功的探索。
    雖然什麽都做不了，但卻不能什麽都不做。他就地坐下，思考著進入副本後獲得的相關信息。
    以現有的線索推斷，暫時可以總結出幾個重點。
    第一，這裏似乎有殺傷力相當強大的武器存在，發射的激光可以輕鬆切割混凝土牆體。更危險的是目前還不清楚激發的開關是什麽，似乎不能以常理推斷，畢竟水鹿徹到的病院和宋春馳去的基本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一個。
    宋春馳直覺這裏麵肯定有哪裏不對，不過現在千頭萬緒，他暫時還沒想明白。
    第二，劇情中有幾個npc出現，並且是和宋春馳所扮演的角色有比較深的聯係。宋春馳沒忘記，在焦叢的工作室裏，焦叢曾經提起過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晴山”，應該就是水鹿徹那邊出現的佟晴山醫生。那麽另一個名叫“炎意”的，又是怎樣的身份？這幾個人和他們所扮演的角色之間又是怎樣聯係在一起的？
    第三，每個人經曆的事情都不一樣，事件之間好像沒有相似點，但個別人之間似乎又有所關聯，這會是係統給予的屬於相同陣營或者立場的提示嗎？
    第四，能夠以類似鬼魂的視角來觀察別人的經曆，這種情況真的和齊思賢他們推測的那樣，是因為陣營的不同嗎？
    這也是目前宋春馳最想弄清楚的問題。
    假如在他行動時，背後有其他人在看著，那麽自己會有所察覺嗎？如果不能，那麽自己之前的經曆，會不會已經被誰看到了？
    這麽一想，那個可以暗中觀察的視角確實挺有威脅的，齊思賢會直接將南宮晉他們視為立場不同的對手很合乎情理。
    實際上，對於目前每個人的經曆，宋春馳也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不論他們所分享的信息中有多少虛構，都可以簡單粗暴地分為兩類，即加害者與受害者。
    這意味著他們所扮演的角色擁有本質上的不同，加害者無疑更具備攻擊性和主動性，而受害者在遭受攻擊時，未必能在驚恐與痛苦的情緒中充分獲取本該能得知的信息。
    是副本設定本身給予了身份定位的不公平嗎？又或者說，無論扮演哪個角色，其存在對於副本劇情的構成都是必要的？也就沒有了所謂公平的分別？
    宋春馳想到了水鹿徹所說的那個寓言典故，當時他從中得出了“夢境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夢境中獲得的信息”這個結論。
    現在不難發現，他前麵的思考也可以套入這個結論的邏輯。
    每個人所經曆的劇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劇情中透露的信息。
    比如說，通過自己所看的那本心理學書籍、焦叢與他的談話中，他大致可以猜測，“自己”本身患有精神方麵的疾病，例如人格障礙，乃至是多重人格。
    否則，焦叢便不會對他給出令人深思的告誡，更在谘詢時，說出那句“讓我見見他們”。
    “他們”便意味著兩個及兩個以上。
    所以，在這次集合時間結束，傳送開始的那刻，宋春馳還蠻期待副本會以怎樣的形式來讓他體驗多重人格的視角。
    誰能想到，一睜眼就來了這烏漆麻黑的地方，隻有自己孤零零一個，那種期待落空的感覺可真不好受。
    “難道要一直在這待著，直到下一次集合時間嗎？那也太無聊了吧？！”
    宋春馳嘟囔著，身子往後一倒，平躺了下來，皺著眉頭，為現在的境況感到很苦惱。
    萬籟無聲的黑暗中，隻有自己的呼吸聲，饒是宋春馳自恃精神穩定樂觀，時間一長，來自本能的對於黑暗的恐懼就會出現，隨著探知欲望的越發強烈，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不安的情緒。這種時候，他思維更加活躍，腦子裏冒出許多的念頭。
    他想起烏銜秋之前提過被關禁閉的事，便想這說不定是係統的禁閉室。
    可實在太安靜，這裏也隨他走動，似乎沒有邊界，不太符合係統關禁閉時會限製人身自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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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春馳又想到之前有過的類似係統bug的情形，難道是又出bug了？傳送時候沒傳到位，把他弄到了哪個時空裂縫裏？
    如果係統沒發現，不修複，他不就得一直被關在這裏，再也出不去，直到孤獨而死？
    “這也太慘了吧？”宋春馳擰著眉頭，完全不能接受。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覺得反正這裏黑黢黢的，沒人能看見他，抬起雙手在半空無實物表演了一段鋼琴手指舞。
    “我想出去！我要出去！讓我出去！”
    發完癲之後他收起亂飛的五官，迅速冷靜下來，摸了摸手腕上的係統手表。
    係統被順利地喚起，淺藍色的光屏散發出微弱的淡光，很快被周圍的黑暗吞噬，隻能映在眼前方寸。
    不過這點光源如今也能帶來安全感，再看光屏，界麵清晰，上麵的文字沒有亂碼，副本詳情、任務欄、儲物欄等功能都很正常，這讓宋春馳鬆了口氣。
    至少證明危治歐諾穩定地存在著，副本仍舊處於係統的掌控之中，沒有bug，他剛剛那個糟糕的設想隻是設想，不會演變成現實。
    略微安心後，便可以專注思考，所以自己來到這地方是有意義的？是副本設定的一部分？可是世界上哪會有這種奇怪的地方呢？
    宋春馳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一個角落毫無破綻，找不到任何能與現實接軌的... ...
    不對。
    他瞬間反應過來。
    自己的存在，就是這裏最大的破綻。
    包括那些可以概括為精神負累的東西，都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提示。
    意識到這點之後，他思路霎時清晰，這裏存在著一個悖論關係。如果自身的存在是真實的，是唯一能確定的，那麽這個無破綻的環境，就必不可能真實。
    細聽著耳畔嗡鳴，宋春馳想到，原來這裏不屬於現實世界。
    這隻是一個虛構的、不存在於現實的空間。
    也就是說，眼前的黑暗隻是幻覺。
    這想法剛形成，他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渴望。想離開這裏的想法越發強烈，強烈到耳邊不息的嗡鳴中逐漸分離出了其他聲音。
    那些聲音重重疊疊，仿佛有成百上千張嘴在他腦袋裏同時說話，雜亂交錯的聲音、信息、意義，蘊含在言語當中，令他難以分辨。
    宋春馳試圖聽清理解那些聲音，可總是被其他聲音打斷擾亂，精神力在反複拉扯中被飛速消耗，最後化成一片汪洋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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