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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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春馳難受地扶著額頭,搖了搖腦袋,非但沒有變得更清醒,反而愈發難受,平時似有若無的嗡鳴此刻化作長針,真實尖銳,刺痛了神經,落在視網膜上形成一片片模糊的陰影。
    眼睛充血通紅,冷汗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在黑暗中。
    他咬著牙,知道如果任由發展,隻有被折磨的份。
    要離開。
    一定要離開這裏。
    宋春馳閉上眼睛,深呼吸,穩住心緒,集中精神,在紛亂的雜音中尋找一道真實。
    他知道,他能看見的,隻要他想,可以將視角轉向自己腦中,進入內視。
    那些錯亂的聲音像是沸騰的水泡,他的腦袋是裝著沸水的器皿,無形的火焰燒灼著神經,水泡不斷騰起又迅速破滅,聲音也隨著頻率消失又出現,循環往複,仿佛從不休止。
    不知過了多久,宋春馳終於在這循環中抓住了一個聲音。那是個泛著藍光的小水泡,出現破滅之間,言語清晰可辨。
    “哥哥。”
    那是個少女的聲線,遙遠而飄渺,在幽暗與囈語中,宛如幻覺。
    隨著他辨出這個聲音,眼前霎時閃白。從黑至白的刹那變換,刺得宋春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眼前光華燦爛,仿佛跨越了門扉,推開了窗戶,擦去了鏡前的塵埃,一片豁然開朗。
    他的眼前從模糊到清晰,見到了略有些眼熟的場景。
    這是叢山林意工作室的谘詢室。
    宋春馳判斷著,轉眼一看,心中愕然。
    和上回不同,谘詢室裏除了他和焦叢,還有其他人。
    席濯流坐在他左側,玉旬抱著手臂靠在窗邊,他後側的位置有一張蛋黃色圈椅,鐵璿璣正坐在那。
    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焦叢,這場麵... ...這位心理谘詢師,不會是想同時為他們幾個人做谘詢吧?
    他是最先睜眼的,另外三個同行者都閉眼低著頭,仿佛還未醒來。
    他們也在被那個黑漆漆的空間困著嗎?
    “■■,還沒正式進入谘詢,你可以更集中一些。”
    宋春馳:?
    他確定,剛剛焦叢說了一個被刻意消音的名字。
    是不能說出來嗎?或者說,隻是不能讓他這位多重人格障礙者知道?
    被消音的那兩個字會是“行者”嗎?
    或者說,會是指代“行者”意義的名字嗎?
    最後——宋春馳忍不住深想——這個名字,會是他們這些同行者中的一個嗎?
    晃神間,他似乎聽見焦叢的歎息,抬眼看去時,谘詢師扶了下眼鏡,嗓音溫和:“看來你現在沒法平靜,有些迫不及待了麽?”
    “那就直接開始吧。”
    “你要做第一個?”
    席濯流睜眼便聽到這一句,下意識問:“什麽第一個?”
    他環視一圈,然後看著唯一一個不熟悉的麵孔,“你是... ...”
    對麵的男人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穿著白大衣,似乎是個醫生。
    那醫生望著他,一頓之後神色如常道:“我是你的心理谘詢師,你可以叫我焦叢。”
    席濯流遲疑,對焦叢微微頷首,而後他側身向窗邊的玉旬靠近,“現在什麽情況?”
    玉旬微笑,“我也不清楚。”
    他又看向鐵璿璣,女孩穿著件藏藍色插肩的校服,整個身體都窩進了蛋黃色圈椅裏,雙眼靈活地來回轉動著,觀察環境,沒有說話。
    最後轉向旁邊看起來和他同齡的青年,還沒開口就先得到一個微笑,席濯流姑且將之看做是一個友好的信號。
    這個名叫宋春馳的青年笑著說:“剛剛他不是自我介紹了嗎?現在的情況是,他要給我們做心理谘詢。”
    話落,看著席濯流眼睛微微睜大,一副懷疑是否要相信的神情,想到這也隻是自己的猜測,宋春馳又補充一句:“大概。”
    席濯流頓住兩秒,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臉上的懷疑擴大為不可置信,“心理谘詢?”
    “意思是說,我們心理有毛病?”
    宋春馳:“目前來看是這樣沒錯。”
    席濯流看了看自己,雙手上下拍拍胸口大腿,最後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摸著腦袋,有點犯嘀咕:“我很健康啊,不覺得哪裏有需要幫忙調解的。”
    玉旬想到什麽,從上到下將他看了一遍,嘴角揚起笑弧,“是嗎?這可說不定哦。”
    席濯流皺眉,他覺得玉旬看過來的眼神裏充滿了審視,就連那個笑也意味深長,這讓他不太舒服。
    鐵璿璣趴在圈椅上,一隻手枕著下巴,另一隻手暗暗捂著肚子,“谘詢師... ...穿著白大衣,應該也是醫生吧?這有藥嗎?”
    玉旬關心地問:“你怎麽了?受傷了?嚴不嚴重?”
    宋春馳皺眉,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心裏竟然不合時宜地升起一股不太痛快的情緒。他看著對話的兩個女子,雙眉鎖得更緊。為什麽,他會不想玉旬過於關注鐵璿璣?
    那種灼燒感,該稱之為“嫉妒”?還是“不甘”、“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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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不能分辨,因為這種情緒太模糊太陌生了,陌生到讓他覺得這不屬於他自己。
    這時,焦叢說話了:“好了。停止討論。我希望和你們中的一位對話,其他人不能在場旁聽,誰想做第一個?”
    席濯流正滿腹疑惑,想從這個看起來是npc的人口中知道些信息,聞言立刻道:“我來。”
    隨著他的回答,席濯流忽而感覺有什麽從整個谘詢室劃過,一種玄而又玄的體驗,他驚奇且警惕,因為他發現在那種古怪的感覺過後,這裏隻剩下他和谘詢師。
    這就更古怪了。
    完全摸不著頭腦時,聽見焦叢再次招呼,“怎麽稱呼您?”
    這種情況下,席濯流選擇專注眼前,把過多的情緒收好,並盡量保持冷靜。既然是谘詢,意味著應該會有一段談話,要認真應對,也許可以多加詢問,獲取更多信息。
    “我叫席濯流,焦醫生,你好。”他自我介紹時,稍微端正了身姿,對著身著白大衣的谘詢師微一點頭,顯得禮貌且得體。
    “好。席濯流,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對話隻有你我知道。”焦叢神情有些嚴肅,目光透過眼鏡緊緊盯著他,“首先告訴我,你為什麽忘記了我?”
    這問題出乎席濯流的意料,不僅突然,所表達的意思也讓人深思,他很想思考後再謹慎回答,嘴巴卻有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啊?”
    這什麽菜鳥反應。
    來到危治歐諾的第一年,他就已經徹底和這種冒失行為告別了才對。
    席濯流很想給自己來一拳,後悔地閉了閉眼。但又想到如果“自己”之前就認識焦叢,那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暴露“失憶”這一點了。
    那就幹脆失憶到底,他破罐破摔,不想再玩心機,裝傻道:“我應該記得你嗎?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說話的過程中他注意著對麵人的表現,但焦叢的表情從始至終十分鎮定,就連眨眼的頻率都沒變過。
    他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遇到高手了。
    “不記得也沒關係。”谘詢師露出寬和的笑容,“就當作重新開始。”
    席濯流眨了眨眼睛,然後又眨了下,把心底湧起的驚奇強行按下,聽到焦叢這句話,他竟然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聽過。
    但他十分確定,是沒有人這麽和他說過的。
    可這熟悉的感覺又從哪來?
    暫時想不通,隻好專注眼前。
    席濯流問:“我之前就來找過你?為什麽?來過幾次了?”
    焦叢深深看著他:“看來你忘記得不少。”
    席濯流:... ...
    討厭已讀亂回的人。
    良好的涵養讓他隻是微笑:“或許你有辦法讓我想起來?”
    焦叢扶著眼鏡,目光隱晦地掠過谘詢室角落的文件矮櫃,“秉著開誠布公的態度,我可以告知你,我確實有些辦法。但出於負責的考慮,我認為目前還不能進行。”
    “為什麽?”
    焦叢低頭看了眼手表,“你的時間已經不多,確定要我回答這個問題嗎?”
    不多問這句,席濯流可能還會猶豫,一問之下,他果斷點頭:“告訴我吧。”
    焦叢於是也微微笑起來,聲音有些深沉:“這也是學界曾經不斷有人探討的問題,假如一個人失去了全部的記憶,那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嗎?”
    “或者也可以說,當你已經是另一個你,我再給予你之前的記憶,是否已經參與了你的人格塑造?”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就連我也會懷疑你來這裏的意義。”
    無論是說話人的神態、語氣,還是這番話的內容,都十分意味深長。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席濯流的腦海裏冒出層層想法。
    這個“學界”是指心理學?他是在暗示什麽嗎?什麽叫“當你已經是另一個你”?什麽是“人格塑造”?什麽又是“來這裏的意義”?
    難道我真的有病?
    就在他頂著滿頭問號,想繼續問時,焦叢再次看向手表,然後抬眼微笑看著他:
    “你的時間到了。下次見。”
    還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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