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開車，開車啊！”
    萬勝利昂著脖子死死盯著01號殲7，嘴裏不住地念叨著。
    失速尾旋改出的第一個操作動作就是讓發動機重新開車，所謂開車，就是啟動的意思。
    失速尾旋改出的第一個難點，就是發動機重新開車。
    飛機在地麵上開車，需要借助電源車，沒了電源車的輔助，靠自身的電力，發動機成功開車的幾率是要低一些的。
    這也是為什麽會將“發動機空中停車”列為一等險情的原因。
    汽車發動機打不著火，大不了把車子扔在那找人來修。
    飛機在天上，航空發動機要是打不著火，那是要出人命的！
    李幹遲遲沒有開車。
    塔台上的楊偉急了，一把從指揮員手裏搶過送話器，大聲喊道，“洞幺！報告發動機情況！能否重新開車？”
    都以為發動機出問題了，打不著火了。
    畢竟前車之鑒在那裏。
    李幹的聲音穩穩地傳來，帶著一點“沙沙”作響的電磁幹擾聲，他報告說，“我正在處理……”
    他是刻意延遲了重新開車的時機，而是選擇先朝機頭偏轉的反方向蹬舵，用力地掰動操縱杆，調整戰機的姿態。
    最好的結果是能重新獲取戰機的控製權。
    失速尾旋的另一個意思是，戰機失去了控製。
    如果能在恢複動力之前，使戰機重新回到自己的控製當中，如此更加能夠體現出戰機的飛行性能。
    李幹希望這架增加了前緣襟翼、采用雙三角翼布局的殲7，能給穆罕穆德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可是，奇跡沒有發生，發動機重新點火之前，李幹沒能奪回戰機控製權。
    這畢竟隻是一款二代機。
    他不再猶豫了，立即啟動發動機。
    幾秒後，機身微微顫抖起來，下墜的速度加快了，發動機一次開車成功。
    有了動力，李幹再一次進行改出操作。
    01號殲7在距離地麵不到五百米的位置改出，改出時，戰機姿態是倒扣著的。
    怎麽改出後不是平飛狀態？
    李幹暈機了嗎？
    把天當成地、地當成天了？
    眾人嘴巴大張著，雙目圓瞪，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真的是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啊！
    座艙裏，李幹把氧氣罩摘掉，微微一笑。
    就拿這個考驗我？
    王牌飛行員請求出戰！
    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加力，強大的推力把剛剛改出的戰機向前用力推動，就這麽倒扣著朝塔台這裏飛了過來。
    掃了一眼發動機轉速，李幹猛地向左掰操縱杆，同時蹬右舵，戰機立即就是一個漂亮的鴿子翻身，從倒扣狀態變成了平飛。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般，賣相十足、技術含量十足！
    “好！非常好！”
    穆罕默德中將忍不住大聲讚道，嘩啦啦鼓掌，驚醒了塔台裏的眾人，懵逼中的眾人跟著鼓掌，鬆了口氣。
    楊偉那顆心跟著01號殲7從高空落回到了低空，憋了好久的一口氣，可算是慢慢地吐了出來。
    01號殲7直直地朝著塔台飛來。
    就在大家不知道李幹要幹什麽的時候，塔台裏的通訊廣播再一次響起了李幹的英語播報——諸位，下麵進行的是最小速度最小半徑轉彎飛行，目的是展示飛機的低空低速性能。
    塔台指揮員和翻譯：得，你把我的活都幹了，我幹啥？
    01號殲7的空速越來越慢，接近外場的時候，空速降到了不到三百公裏每小時。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速度，很容易失速。
    可以這麽理解，起飛速度就是飛機失速的臨界點，空速一旦低於起飛速度，飛機就會失速，因為飛機獲得的升力小於飛機自身的重力了。
    所謂最小速度最小半徑轉彎，就是考驗飛機在安全的最小速度之下，能做到的最小轉彎半徑。
    就好比轎車在雙車道公路上掉頭，有的車一把就掉過來了，有的車要倒一把。
    眾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此時01號殲7的飛行高度才五百米啊！
    李幹之所以沒有爬升高度，之所以盡量靠近塔台，是為了讓客戶看得更清楚，冒這樣的風險是值得的。
    今天的雲層很厚，略帶點灰，不時有一些較為強烈的陣風吹過，能見度和氣流都不甚理想。
    無疑，這給了當前這個飛行科目增添了難度。
    李幹的操縱動作非常精細，一點點地調整著戰機的姿態。
    二代機采用的是液壓式機械操縱係統，飛行與操作操縱杆，到飛機做出相應的反應，這裏麵存在一定的時間差。
    說白了，就是戰機顯得遲鈍。
    不像采用電傳操縱係統的三代機，飛行員通過操作操縱杆發出指令，飛機的反應在毫秒之內，非常的靈敏。
    所以，李幹在操縱的時候，很注意提前量。
    01號殲7的空速還在下降，一直降到了每小時280公裏的時候，李幹才開始大角度轉彎操作，同時不斷地一點點地通過推油門杆來進行補油。
    戰機轉彎，空氣阻力大了，必須要補油才能讓戰機保持每小時280公裏的空速，否則空速下跌的話，結果就是失速墜地。
    在五百米的高度上失速，飛行員除了彈射跳傘外，壓根沒有更好的選擇。
    穆罕默德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他是有著兩千個飛行小時的老鳥，當然知道當前正在進行的飛行動作有多麽危險。
    此前的旱地拔蔥式起飛、失速尾旋改出，在感官上是很刺激的，但是就危險程度而言，都無法和當前的最小速度最小半徑轉彎相比擬。
    而且，戰機的飛行高度隻有五百米啊！
    像這種危險的轉彎方式，在五千米高度上來進行是最為妥當的，那樣的話，即便出現失速，飛行員還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處置改出。
    01號殲7搖搖晃晃地開始轉彎，看上去隨時可能摔下來的樣子，機翼的每一次晃動，都牽扯住了所有人的神經線，一扯一扯的，扣人心弦。
    塔台裏異常的安靜，隻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
    一個紀錄，正在誕生。
    戰機的機頭終於從直對塔台轉為了屁股對著塔台，換言之，李幹成功地完成了最小速度最小半徑轉彎。
    李幹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居然保持轉彎姿態繼續轉彎，一口氣飛出了一個圓潤的“又”字。
    “謔！”
    眾人不約而同驚歎。
    李幹完成轉彎後，機頭恰好對準了跑道，隨即，他幹脆利落地進入了降落航線，放起落架，觸地，放減速傘，戰機停穩，一氣嗬成！
    “精彩！太精彩了！”穆罕默德中將帶頭鼓掌，他激動地對張副部長說，“部長先生，你們的試飛員技術非常高超，戰機的性能很好。”
    翻譯立即翻譯過來。
    張副部長笑著說，“兩國友好，我們拿出來給貴方的，是我們最好的飛機。”
    “是的，我已經看到了，你們的殲七，比米格二十一更加優秀，非常好！”穆罕默德中將連連點頭，朝研發團隊這邊頻頻豎起大拇指。
    楊偉和宋文忠心裏那塊石頭落地了，看樣子，殲7出口項目穩了。
    剛才張副部長向他們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穆罕默德中將在這個項目裏有很大的話語權，他的評估意見，能左右項目花落誰家。
    這時，穆罕默德中將向張副部長提了個要求，“部長先生，我想見見飛行員，和他交流交流，不知是否可以？”
    張副部長爽快道，“當然可以，請將軍先生移步會客室。”
    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往辦公區的會客室去。
    那邊，萬勝利帶著機務連忙把登機梯架起來，座艙蓋打開，李幹順著登機梯下來，笑著說，“同誌們，幸不辱命，今晚得喝酒啊！”
    “哈哈哈！李排長厲害！我出一瓶五糧液！”萬勝利爽朗笑著，拍著胸脯說。
    項目拿下，廠裏肯定補發拖欠的工資，區區一瓶五糧液就不算什麽了。
    李幹正要和機務大哥們好好說說話拉近拉近距離，畢竟開飛機這個行當裏有句話是這麽說的，飛行員的小命有一半捏在機務手裏。
    這時，一輛212吉普車狂奔而來，林光明跳下車跑過來，著急忙活地說，“李排長，李排長！外賓要加你，快跟我走！”
    不由分說拽著李幹就上車，隨即風馳電掣地往辦公樓那邊去。
    會客室裏，眾人談笑風生，氣氛相當的和樂。
    張副部長的左手邊坐著穆罕默德，翻譯坐在他們身後，二人友好地交談著，不時嗬嗬笑著。
    “報告！試飛員李幹奉命前來報到！”
    李幹出現在門口，立正敬禮，鏘鏘有力地打報告。
    張副部長突然站起來，朝李幹招手道，“小李，你過來。”
    領導都站起來了，其他人不可能坐著，立即跟著站起來，好像李幹是什麽大領導一樣。
    李幹跑步到張副部長跟前，立定站好。
    張副部長側身讓到一邊，指著自己的位置對李幹說，“來，你坐在這裏，和穆罕默德將軍好好交流交流，他對你啊，可是很感興趣。”
    眾人頓時驚了。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外事場合啊，盡管是不公開的，盡管沒有那麽正式，而且人家外賓還是一國空軍的副參謀長。
    埃及是貨真價實的東非老大、非洲老大，無論是綜合國力還是軍事實力，那都是第一，也就南非能和它掰手腕。
    讓一個小小的試飛員坐在主談位置，這合適嗎？
    張副部長是戰爭年代走過來的高級幹部，他可不受那些規規矩矩的約束，他信奉的是，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李幹當然不敢坐了，饒是他兩世為人，也麻爪了。
    “愣著幹什麽，坐，就坐這。”張副部長拉著李幹，硬是讓他坐了下來，略一彎腰，附耳低聲說，“穆罕默德將軍很欣賞你，把項目談下來，我親自給你請功。”
    李幹心裏一震，便踏踏實實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