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迷途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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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黃色的沙丘如凝固的怒濤,連綿至天際,與灰蒙蒙的穹頂絞成一片模糊的邊界。
    天空正中央,一輪慘白的太陽高懸,光暈扭曲成詭異的漩渦,將空氣烤得劈啪作響。
    每一粒沙子都泛著刺眼的金光,仿佛整座沙漠都被投入了熔爐,連風都帶著烙鐵般的滾燙氣息。
    江澄夜掙紮著站起來,靴底陷入滾燙的沙層,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幹燥的空氣湧入喉嚨,像吞咽了一把碎玻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土與焦岩的氣息。
    遠處幾株枯槁的仙人掌歪斜地紮在沙丘背陰處,表皮皸裂如蛛網,頂端的絨毛被曬得蜷曲成焦黑色,儼然是這片絕地的墓碑。
    沒有飛鳥,沒有蟲鳴,甚至連風都吝嗇吹拂,整個世界隻剩下烈日的轟鳴與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響。
    一邊檢查著軀體的情況,江澄夜一邊環顧四周。
    “艾麗卡?”他沙啞地開口,聲音被酷熱蒸發得隻剩一絲氣音。
    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光繭炸裂時艾麗卡染血的笑容,還有那顆被狼紋與星軌包裹的深淵核心。
    可此刻,除了這片無垠的沙海,再無任何蹤跡。他試圖調動血脈之力,卻發現體內的狼紋黯淡無光,魔術師與攝夢人的力量如同被曬幹的河床,隻剩下龜裂的痕跡。
    沒有消失,但需要時間恢複。
    太陽逐漸攀升,光線如熔化的金屬潑灑在沙丘上,將陰影壓縮成薄薄的一線。
    江澄夜眯起眼,試圖辨認方向,卻隻見沙丘的輪廓在熱浪中扭曲、晃動,形成無數虛幻的蜃景——時而像倒塌的古城牆,時而像奔湧的黑色潮水,最終都化作模糊的光帶,消散在熾烈的日光裏。
    他想起希蘭曾說過,迷失在沙漠中的人,看到的幻象往往是內心最深的執念,可此刻他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下被酷熱炙烤出的眩暈感。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沙子突然開始輕微震顫。
    江澄夜警覺地停下腳步,隻見遠處的沙丘邊緣泛起一道灰黑色的漣漪,如同大地被撕開一道傷口。那漣漪迅速擴大、升高,化作一堵遮天蔽日的沙牆,伴隨著沉悶的咆哮,朝著他的方向狂奔而來。
    “該死!”他低咒一聲,轉身尋找遮蔽物。
    然而四周全是平緩的沙丘,唯一的幾株仙人掌在沙暴麵前如同脆弱的稻草。他猛地想起什麽,咬破舌尖,將最後一絲血月之力注入掌心,畫出一道猩紅的符文。
    地麵瞬間迸裂出狼形凹槽,他縱身躍入,用魔術師之力凝結出一麵血色卡牌屏障,將自己護在其中。
    沙暴如巨獸般轟然抵達,狂風裹挾著萬千沙礫,發出尖銳的呼嘯,如同無數把利刃同時刮擦金屬。
    卡牌屏障劇烈震顫,表麵泛起蛛網般的裂紋,沙礫撞擊的聲響震得江澄夜耳膜生疼,眼前隻剩下一片混沌的灰黃。他能感覺到狂風試圖掀開屏障,每一次撕扯都讓他渾身骨骼發出呻吟,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卷入這狂暴的漩渦。
    不知過了多久,咆哮聲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江澄夜小心翼翼地撤去屏障,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原本連綿的沙丘已被重塑,新的溝壑與山脊猙獰地交錯,枯槁的仙人掌不知被卷向了何方,隻剩下一片被打磨得光滑如鏡的沙地,反射著慘白的陽光。
    更詭異的是,天空中的太陽似乎更近了,光暈呈現出一種不祥的血紅色,將整片沙漠染成一片暗紅。
    他掙紮著爬出凹槽,卻發現四周的沙丘都變得異常陡峭,如同被刀削過一般,根本無法攀爬。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濃鬱的焦糊味,沙粒踩上去不再是滾燙,而是帶著一種灼燒般的劇痛。他低頭看向手掌,發現皮膚已被灼得通紅。
    就在他感到絕望之際,遠處的沙丘後方突然浮現出一座模糊的城池輪廓。
    城牆高聳,塔尖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城門上方似乎雕刻著熟悉的狼形圖騰。
    江澄夜心頭一震,是白狼王沃丁的部族遺址?他顧不上思考,踉蹌著朝著城池跑去,灼熱的沙子燙得他幾乎無法站立,可那城池的幻影卻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城牆上飄揚的旗幟。
    然而,當他跑到近前,那城池卻突然如海市蜃樓般消散,隻剩下一片光滑的沙地,上麵隱約刻著一些扭曲的符文。
    他愕然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符文的瞬間,一股冰冷的力量猛地竄入體內,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他回到了高中時代的教室,洛馨正趴在桌子上睡覺,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發梢,空氣中彌漫著粉筆灰與舊書本的味道。
    “洛馨?”他下意識地呼喚。女孩抬起頭,臉上卻覆蓋著一層蠕動的黑霧,眼睛裏閃爍著深淵的紅光:“江澄夜,你不是想殺光仇人嗎?我就是你的仇人。”
    “不!”他猛地後退,撞翻了課桌。教室裏的一切開始崩塌,化作無數黑色觸手纏向他的腳踝。
    他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跪在沙地上,雙手深深插入灼熱的沙中,指甲縫裏滲出的血珠瞬間被蒸發。那座幻城與洛馨的幻象,不過是沙漠利用他的執念編織的陷阱。
    太陽開始西沉,天空染上詭異的絳紫色,沙丘的陰影被拉得很長,如同無數隻扭曲的手在地麵爬行。
    江澄夜感到體力正在飛速流失,喉嚨幹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在這片沒有方向、沒有生機的沙海中,唯一的出路不是尋找,而是直麵內心的恐懼。
    他緩緩閉上眼,不再抗拒體內沉寂的力量。狼紋在他體表重新亮起,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絲熟悉的溫熱。
    他想起艾麗卡最後的笑容,想起洛馨那句“你會殺光仇人嗎”的提問。或許,這片迷途黃沙,從來都不是地理上的困境,而是心之深淵的鏡像。
    風沙再次揚起,卻不再是狂暴的咆哮,而是帶著一種低沉的嗚咽,仿佛在訴說古老的故事。江澄夜站起身,不再試圖辨別方向,而是跟著血脈中那一絲微弱的共鳴,朝著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
    腳下的沙子依舊滾燙,可他的眼神卻逐漸變得堅定——在這片吞噬一切的黃沙中,唯有剖開自己的心髒,才能找到真正的光。
    那麽……
    江澄夜深吸一口熾熱滾燙的空氣,下定決心,然後……
    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