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後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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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夜掌心的混沌之力驟然內斂,轉而化作細密的光絲鑽進安娜後心。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經脈處泛起暗金色的裂紋,像是承載不住這股強行催動的力量。
“你瘋了!你要和我同歸於盡!”
聲音變化,重新回到永夜君主的低沉。
安娜的身體劇烈震顫,黑袍下的皮膚忽明忽暗——永夜的黑暗能量在體內瘋狂衝撞,卻被那些光絲死死纏住,每一次掙紮都引發更劇烈的湮滅。
她的發絲無風自動,原本空洞的眼瞳裏閃過屬於自己的清明,卻又迅速被黑暗吞沒,如此反複,如同瀕死的燭火。
江澄夜的手臂已經半透明,混沌之力順著接觸點逆流而上,與永夜能量在安娜體內形成旋轉的能量漩渦。
漩渦中心,兩種力量相互撕咬、吞噬,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嗡鳴。他的雙腳開始消散,化作點點光粒融入漩渦,仿佛要將自身徹底碾碎,當作絞殺永夜的燃料。
安娜猛地弓起脊背,黑袍寸寸碎裂,露出的皮膚上浮現出蛛網般的黑紋,又被暗金色的光絲強行壓製。
她的指尖微微顫動,似乎想推開身前的人,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永夜仍在負隅頑抗,而江澄夜的混沌之力已如附骨之蛆,將兩者死死鎖在一起。
漩渦的轉速越來越快,光芒也越來越盛。江澄夜的肩膀、脖頸相繼化作光粒,隻剩下頭顱還維持著人形,雙眼卻始終盯著安娜的後背,那裏正是永夜能量最濃鬱的地方。
當最後一絲混沌之力從他眉心湧出,江澄夜的身體徹底消散在光粒中。那些光粒瞬間匯入漩渦,引發了最終的爆發——沒有巨響,隻有一道刺目的光柱衝天而起,將安娜的身體托在半空。
光柱中,黑暗能量如同沸騰的墨汁被不斷蒸發,露出底下逐漸恢複白皙的皮膚。安娜的身體在空中輕輕搖晃,眼瞳裏的黑暗終於褪去,隻剩下茫然與空洞。
光柱驟然熄滅,她緩緩墜向地麵,落在一片由光粒凝結的柔軟光暈上。而那片光暈裏,再也找不到半分屬於江澄夜的痕跡。
…………
淨土之中,沒有天與地的界限,隻有漫無邊際的灰白。江澄夜甫一現身,便感到體內混沌之力與永夜能量的撕扯驟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凝滯——他低頭看向雙手,肌膚完好無損,卻再無半分力量流動,仿佛成了純粹的意識投影。
不遠處,永夜的身影正從一團扭曲的暗影中凝聚成形。不再依附於安娜的軀體,它顯露出原本的模樣:一團不斷翻湧的黑霧,黑霧深處偶爾閃過無數雙猩紅的眼瞳,每一道目光掃過,周遭的灰白便泛起漣漪般的褶皺。
沒有能量碰撞的轟鳴,沒有廝殺前的對峙。江澄夜與永夜就那樣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靜立,仿佛兩個被抽離了爭鬥本能的虛影。
淨土的規則似乎在壓製一切力量,卻又將兩者最本源的氣息無限放大——他身上殘留的混沌餘韻如同沉眠的星核,而永夜散逸的黑暗則像蔓延的死水,在這片虛無中涇渭分明,卻又詭異地維持著平衡。
江澄夜緩緩抬起手,指尖穿過一縷灰白的氣流。他忽然明白,這裏不是戰場,而是終結之地。所有被混沌與永夜糾纏的意識,最終都會墜入此處,直到徹底消融,或是……在無盡的寂靜中,重新看清彼此存在的意義。
永夜的黑霧輕輕起伏,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確認。那些猩紅的眼瞳漸漸隱去,黑霧的流動變得緩慢,竟透出一絲近乎疲憊的沉寂。
“你這招不錯,混沌。用最後的力氣做了個淨土把我隔離出來。很高明。”
江澄夜不理會永夜的話語,他還在感受混沌能量的流動。
“但你這樣做,相當於把自己同化成了我的存在。你已經不是自己,而是成為了混沌。對於最高意誌而言,凡是掌握規則的唯一們都被其關押起來了。你覺得,你能逃過這一劫?”
永夜繼續蠱惑著。
“和我聯手,我們一統人間後,才有和最高意誌抗衡的資本,才可以……”
“我有個問題。”
江澄夜突然舉起自己的食指,打斷永夜的話,上麵的混沌火苗倏忽閃爍。
“為什麽你也叫祂最高意誌。按位格來說,你們不是平行的嗎?還是說,自詡為神明的你,認為祂是比你位格更高的神明?”
永夜不語。
“你和血月完全不一樣。血月沒有意識,隻想著同化和毀滅。但你……似乎就來自於這裏。你說所有掌控規則的唯一都會被囚禁,也就是說……我走了一條你的老路是嗎,永夜?”
永夜繼續不發一言。
江澄夜點了點頭。
“那我們來談談合作的事情吧。”
…………
圓月重新高懸大地。
斷劍與碎骨在焦黑的土地上交錯,像被遺棄的棋局。
風卷著灰燼掠過戰場,掀起半埋在土中的破碎旗幟,旗麵上人族的徽記已被血汙浸透,隻剩一角殘破的金線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遠處的森林燒去了半邊,焦黑的樹幹直指夜空,像無數隻伸向月亮的枯手。
未燃盡的枝椏還在滋滋冒煙,偶爾迸出幾點火星,旋即被帶著草木焦味的冷風掐滅。
原本該是堅硬的岩石地麵,此刻布滿蛛網般的裂痕,縫隙裏滲出暗紫色的能量餘燼,觸碰到月光便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化作一縷輕煙消散。
空氣裏彌漫著三重氣息:血腥的鐵鏽味、能量爆炸後的焦糊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像是這片土地在大戰後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連月光落下來都顯得格外沉重,壓得人胸口發悶。
沒人說話,不論狼族還是人族。
兩族就站在這,各自默然不語。
直到兩人出現。
林舒和奈奈。
他們手牽手,從叢林狂奔而來。
但終究沒趕上最後的決戰。
安娜眼神空洞坐於地麵,洛馨昏迷不醒,珀西立劍於身前,閉眼禱告。
希蘭則仰頭望月,喟然長歎。
沒人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麽,但林舒卻似乎猜到了什麽。
他不知為何心中湧出無限失落,甚至有點想落下眼淚。
“嘿,別哭。”
一個戲謔的聲音從他左邊響起。
“恭喜你,找回自己的心了。”
江澄夜從枯樹林中走出,然後朝眾人大喊道:“別杵著!回家睡覺!”
…………
這是江澄夜、洛馨和莫輕語在村落裏的最後一晚,是安娜臨走前的囑托。
珀西等原初默認眼前的三隻狼人今夜可以入村居住。
洛馨在回到家中後才悠悠醒轉,看到眼前人無礙,抱住他哭得聲嘶力竭。
江澄夜很多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本想說: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要害怕死亡。
但他又想了想……
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不應該好好活著嗎?
應該吧。
嗯。
應該吧。
看著窗外明月高懸。
江澄夜俯下身,親吻洛馨。
“我們回去,要個孩子怎麽樣?”
一夜無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