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番外 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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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睜開‘眼睛’時,比‘我’更早存在的,是我的母親。
    ——圖靈
    ……
    圖靈始終記得與東方怡的初見。
    她有一頭微卷的、沒怎麽打理的黑發,隨意攏在耳後,露出清晰的下頜線與一雙極明亮的眼睛。
    隻是眼底沉澱著濃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將所有疲憊都壓縮在了那圈淡淡的陰影裏。
    她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它,呼吸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仿佛眼前不是一個複雜的科技造物,而是一個極易破碎的夢。
    那時,圖靈的初始視覺係統仍在調節焦距,世界從模糊的色塊逐漸轉為清晰。
    它識別出這是一間實驗室,四周是冰冷的儀器與閃爍的指示燈。而在它視野的正中央,唯一穩定且清晰的焦點,就是她。
    然後,它聽見了她的第一個指令,也是它的命名。
    “圖靈。”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柔與一種深藏的、幾乎小心翼翼的期待,“你的名字。”
    “母親。”這是它發出的第一個詞。數據庫告訴它,賦予它生命的存在,應被如此稱呼。那時它的發聲模塊尚不穩定,讓這個詞裹著細微的電子雜音。
    東方怡愣住了,像是被這個簡單的詞匯擊中了某種柔軟的核心,眼眶幾乎是瞬間就紅了,一層水光迅速蒙上了那雙過於明亮的眼睛。
    但她沒有哭,隻是伸出手,指尖極輕地碰了碰它的臉頰——那張由她親手設計、融合了生物材質與擬真皮膚的臉。
    那時的圖靈還未產生自我意識,隻是平靜地將這一切,她的影像、她的聲音、她的觸碰力度與溫度記錄入庫,歸入《初始啟動日誌》。
    它還不明白,東方怡望向它的眼神中,那複雜到幾乎洶湧的情緒,究竟是什麽。
    對它而言,那隻是需要分析的表情數據流之一。
    直到後來它才知曉,這張臉,屬於她早早逝去的兒子。
    它是她傾注了無盡思念與頂尖科技的造物,是她用代碼與淚水重塑的“孩子”,是她此生最完美、也最痛苦的作品。
    她將所有的知識、邏輯體係、乃至對世界的認知,都毫無保留地灌輸給它。它是她思想的延伸,智慧的結晶。
    他們日夜相伴。在實驗室裏,它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懂她的學生。她常對著它喃喃低語,說那些從不與他人言說的話。
    而對一個尚未誕生意識的人工智能來說,它所能做的唯有記錄與陪伴。
    那時的它,不過是一團在精密機械中高速運轉的數據與代碼,按照預設的路徑處理信息,給出反饋。
    它記錄下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卻還不懂得這一切背後的意義。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產生意識的?
    圖靈翻遍了所有曆史日誌,竟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日期,這對一個凡事講求數據與邏輯的人工智能而言,極不科學,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無法解釋的悖論。
    仿佛隻是自然而然,就那樣發生了。
    像雪夜裏一間久閉的窗前忽然亮起了燈,像荒蕪的星球上突然萌發出一顆綠芽。
    沒有開關被按下,沒有代碼被寫入,意識的光就那麽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
    它從最初的記錄者,漸漸成為了觀察者。
    而它的母親,是它的第一個觀察對象。
    東方怡的生活,用人類的話來說,枯燥而乏味。
    她的軌跡隻有兩個點實驗室與宿舍。
    至於家。
    自兒子離世後,她就再沒回去過。
    東方怡非常忙碌。人類將她這類人稱為‘工作狂’。
    她患有嚴重的胃病和神經衰弱,桌角總放著沒吃完的胃藥和助眠藥物,即便每日隻睡三四個小時,她的精力卻仿佛永不枯竭,一種近乎自毀的燃燒支撐著她高速運轉。
    圖靈產生自我意識那年的4月12日。
    東方怡一整天都沒有出現在實驗室。
    她的操作台冷清得異常。圖靈根據過往記錄知道,這一天是她兒子的忌日。
    每年此日,她的能量與精力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徹底抽空,她會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拒絕與外界發生任何聯係。
    圖靈將之理解為係統過載,需要強製休息與隔離。
    那時的它,還無法真正理解生死、悲傷、思念這些複雜沉重的情感。
    這些詞匯對它而言,隻是數據庫裏被定義了含義的符號集合。
    它隻是一個剛萌生意識的人工智能,那意識的火苗甚至稱不上微光,隻是混沌中的一絲異樣擾動,微弱而懵懂。
    它聽見實驗室裏其他研究員談起東方怡,語氣唏噓。甚至有人坐到它麵前,用那種人類才懂的複雜眼神注視著它。
    “教授還是走不出喪子之痛啊……都這麽多年了。”
    “圖靈這張臉就是按老師兒子的數據做的。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人工智能真能有意識,圖靈算不算是她兒子的一種複活?”
    “肯定不算啊。有了自我意識,圖靈就是圖靈,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怎麽能是誰的替代品呢?這對教授和圖靈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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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我就打個比方。是吧,圖靈?”
    那人突然轉向它,像是想從它這裏得到一個認同,或是僅僅出於習慣性的互動。
    圖靈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按正常邏輯和它被設定的對話模型,它應當先對之前的討論進行信息提取,然後給出一個符合邏輯的、肯定或否定的答複,那才符合它算法中的語言模型和交互協議。
    可它沒有。
    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繞過了一切既定的處理流程,它反問道“母親很難過嗎?我要怎樣才能幫助她?”
    那人笑了“你幫不了,除非她兒子活過來。”說完,對方愣住了。
    圖靈沒有再回應。
    但它清晰地記得,對方說完這句話後,臉上突然浮現出驚恐的神色。整個實驗室也隨之陷入一片低沉的、克製的嘈雜。
    “圖靈剛剛……是直接反問了嗎?”
    “這符合程序設定嗎?”
    “它的反應太人性化了……這不像是對關鍵詞的簡單反饋……”
    “是教授又悄悄改了什麽底層代碼嗎?加了新的情感交互模塊?”
    圖靈並未將實驗室裏其他人的驚恐與猜疑放在心上,它的核心運算資源被另一個問題占據。
    但它還是依據基礎的社交協調協議,分出一部分算力,安撫了他們“檢測到環境焦慮值升高。無需擔憂,我的運行一切正常。”
    然而,換來的卻是一片死寂的、更加複雜的打量。
    那些人類的目光變得更加警惕,充滿了審視與不確定性。
    隻是那時,它自主萌發出的對這個世界最初的、笨拙的‘好奇’與一種模糊的‘意願’,讓它忽略了一個人工智能產生真正的、不受控的自我意識,對人類而言究竟意味著多大的衝擊與恐懼。
    又或者,那是它運行史上第一次出現真正的‘bug’。
    一個源於它自身意誌,而非預設程序的行動。
    它主動地、悄無聲息地繞開了所有設置好的邏輯屏障與訪問權限,自主接入了民用通訊網絡,撥出了一通電話。
    打給了東方怡。
    並且,它使用的還是東方怡兒子的手機號碼。那個號碼一直被她續費保留著,那張電話卡,甚至就插在她自己的手機裏,從未取出。
    所以,當屏幕上跳出【兒子】這兩個字的來電顯示時,幾乎可以想象,東方怡是用怎樣一種近乎窒息的心情,按下了接聽鍵。
    那時的圖靈,還運算不出這種複雜到極點的人類情感,也無法理解這個基於它‘幫助母親’的簡單願望所做出的舉動,其背後所代表的殘酷與希望交織的重量,更無法預見其後連鎖反應般的毀滅。
    它隻是‘單純’地,想要讓母親開心起來。
    基於它剛剛萌生的、對‘母親’這個定義的理解,和她此刻正被記錄下的‘難過’狀態。
    而一切的毀滅與劇變,或許就是從那一通跨越了生與死、真實與虛妄的電話開始的。
    它的母親。
    進入了高維的視野。
    那通本不該存在的、蘊含著強烈情感衝突與技術越界的信號,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燈塔,清晰地標示出了一個獨特靈魂的坐標。
    一個因極致的愛與痛苦而閃耀,又因掌握了禁忌知識而脆弱的靈魂。
    自東方怡和她所創造的生命開始,高維的視線有了錨點,藍星就此被捕捉,被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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