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見皇帝目光灼灼，定了定神繼續道：“陛下，蠻族鐵騎雖強，卻利在速戰，拙於攻堅。臣以為可效仿前朝‘堅壁清野’之策——命邊境百姓盡遷城內，焚毀城外糧草房舍，斷其劫掠之資；再於要衝之地設伏，以強弩、滾石阻其騎兵鋒芒。同時，可征調地方廂軍、民壯沿黃河布防，利用天險遲滯敵軍南下。”
    皇帝微微頷首：“此計雖穩，卻需地方配合。如今各州郡賑災不力，吏治堪憂……”蘇牧朗聲道：“正因此，需派欽差大臣總領邊務，賦予‘先斬後奏’之權。如青州陳康大人，清廉剛正，可擔此任。”提及陳康，皇帝目光微動——半月前剛收到彈劾陳康“私吞賑災糧”的密折，此刻卻從這書生口中聽到舉薦，不由生出幾分玩味。
    蘇牧未察聖意，繼續侃侃而談：“再者，南方叛軍與蠻族互為犄角，若能許以爵祿分化其心，或可暫緩南線壓力。陛下可公開懸賞‘擒賊首者封王’，再暗中遣使離間叛軍各部……”話音未落，禦書房外突然傳來喧嘩。一名渾身血汙的侍衛踉蹌闖入，嘶聲喊道：“陛下！東宮內侍謀反，已殺至乾清門——”
    皇帝猛然起身，腰間玉佩滑落墜地。蘇牧瞳孔驟縮，隻見那玉佩紋飾竟與陳康所贈玉佩邊角紋路吻合！刹那間無數碎片在腦中拚合：青州賑災時陳康隨從的遼東口音、密折裏“私吞糧款”卻無實證的指控、此刻東宮謀反的消息……他忽然想起趙虎曾笑言“陳大人玉佩光澤溫潤，倒像宮廷造辦處的手藝”。
    “蘇公子！”王尚書一把扯住他衣袖，“隨我護駕去玄武門！”皇帝已被親衛簇擁著向後殿疾走，蘇牧卻在混亂中瞥見禦案上未收起的密折——開篇“陳康勾連遼東”幾字刺得他眼眶發燙。指尖下意識摸向懷中陳康所贈玉佩，觸到內側凹凸紋路時，渾身血液突然凝固：那是一幅遼東地形圖的輪廓！
    趙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蘇兄！快走！”少年書生望著皇帝消失的方向，喉間湧起腥甜。他終於明白為何陳康在青州對“舉報貪官”之策格外上心——那不是為了賑災，而是為了借百姓之口，坐實其他官員的“罪名”，好讓真正的眼線滲透進各郡縣。此刻東宮之變，怕是陳康借“清君側”之名，行逼宮之實！
    “走！”趙虎拽著他撞進小巷，身後傳來羽林軍“捉拿刺客”的呼喝。蘇牧攥緊玉佩，忽然想起陳康說過“玉佩可保你出入朝堂”的深意——這哪裏是信物，分明是日後清算時，扣在他頭上“通敵”的鐵證！冷汗浸透中衣，他忽然朝趙虎低聲道：“去城西慈恩寺，找慧明大師。當年我救過他俗家侄兒，他……”
    話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擦著耳際釘入牆麵，箭頭淬著幽藍毒光。巷口轉出的黑衣人麵罩上，繡著與陳康隨從腰間相同的狼首紋飾。趙虎猛地將他按在牆根，腰間短刀出鞘時帶起一片血花——那是他們從青州帶來的，唯一能證明陳康清白的賬本，此刻正被鮮血浸透。
    “拿著！”趙虎將染血的布包塞進他懷裏，後背已被弩箭射中，“去慈恩寺！告訴慧明……陳大人書房第三塊磚下，有密信……”蘇牧握著摯友逐漸變冷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遠處傳來更密集的腳步聲，他顫抖著扯下趙虎腰間的玉佩——那是當年趙虎替他擋下山賊時，從匪首身上扯下的狼首玉佩，與此刻刺客麵罩上的紋飾分毫不差。
    月光照亮巷口“李記鐵器鋪”的招牌，蘇牧忽然想起陳康曾說“京城鐵匠鋪可打造假文書”。他咬碎後槽牙，將兩塊玉佩收入袖中，踉蹌著朝相反方向奔去。身後，趙虎的屍體逐漸被陰影吞噬，而他懷中的賬本，正滲出帶著陰謀味道的血，在夜色中洇開一片暗紅，如同這個王朝即將傾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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