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的冬至夜，我在查令十字街咖啡館收到新的牛皮紙袋。蠟封仍是展翅的烏鴉，但喙中銜著的不再是鑰匙，而是枚潛水頭盔形狀的徽章。懷爾德警探——如今已是蘇格蘭場超自然罪案調查組的組長——推開玻璃門時，煤油燈在他肩章上投下鷹隼般的陰影。
    "潛水鍾在格林威治下遊五英裏被發現，"他解開風衣，露出內襯裏的共濟會刺繡，那是用瑪麗·霍桑的蕾絲領巾改製的，"根據溫斯洛手稿的提示，鍾內可能藏著伊麗莎白·巴雷特的......"
    "靈魂容器。"我替他說完，摸著紙袋裏的金屬物件。那是個黃銅羅盤，中心刻著"1895.6.19"，外圈環繞著二十八星宿。我們曾在霍桑鍾表行的廢墟裏找到過類似的設計圖，標注著"潛水鍾星象定位係統"。
    泰晤士河的冰層下，潛水員用乙炔燈照亮鏽跡斑斑的鍾體。當懷爾德將羅盤嵌入鍾頂的凹槽時，冰層突然裂開，月光在水麵拚出北鬥七星的圖案。鍾內的黃銅板上刻著佩恩的字跡："致伊茲：原諒我用這種方式留住你，但隻有這樣，你的天賦才不會被庸眾毀滅。"
    伊麗莎白·巴雷特的遺體躺在鍾內的水晶棺中，雙手捧著鍍金留聲機。懷爾德戴上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轉動曲柄。沙沙的電流聲後，傳來帶著氣音的女聲："塞繆爾，你錯了......靈魂的價值不在於永恒，而在於它終將消逝......"
    錄音突然被劇烈的咳嗽打斷，接著是玻璃碎裂聲："溫斯洛先生說得對，轉生儀式會撕裂意識......求你停止吧，就算為了我們的......" 聲音戛然而止，留聲機針劃出刺耳的尾音。懷爾德的手指在棺蓋上凝固——"我們的"之後，是清晰的嬰兒啼哭。
    "伊麗莎白懷孕了，"我望著棺中女子腹部的隆起，終於明白為何前兩次儀式失敗，"母性本能讓她的靈魂拒絕轉生，而佩恩為了保住所謂的"天賦"，竟將她封存在潛水鍾裏，用煉金術維持生命，直到孩子出生。"
    懷爾德猛地起身，頭盔撞在鍾頂："所以霍桑夫婦的女兒埃絲特，其實是伊麗莎白的親生骨肉？佩恩為了完成儀式，讓瑪麗·霍桑扮演母親，將嬰兒調包......"他的聲音在金屬空間裏回蕩，帶著近乎嘔吐的顫抖。
    棺木底部刻著最後的密文，用伊麗莎白的血寫成："當三星再次連珠時，讓星光指引我的孩子回家。" 懷爾德摸出埃絲特的死亡報告，她的生日正是1895年6月19日——伊麗莎白被封入潛水鍾的時刻。所謂"血脈相連的祭品"，根本是母親留給女兒的生命通道。
    我們將水晶棺抬出水麵時，倫敦塔的鍾聲敲響十二下。懷爾德摘下警徽，別在伊麗莎白胸前："您的女兒很勇敢，她用破音般的生命，證明了靈魂的自由。"冰層下的河水突然泛起漣漪，無數螢火蟲般的光點升起，那是溫斯洛教授所說的"意識量子集群"，在三十年後終於得到安息。
    黎明前，我們在潛水鍾裏發現了佩恩的日記終篇："伊茲的眼睛像泰晤士河的星光，而我卻想把星光困在玻璃瓶裏。現在我終於明白，真正的永恒，是讓星光永遠有照耀的地方。" 字跡旁畫著嬰兒的腳印，旁邊寫著："塞巴斯蒂安，願你的人生不像父親這般扭曲。"
    懷爾德在日記最後一頁寫下批注："父親，你的錯誤在於把人當作工具，但人類的偉大，恰恰在於我們永遠會選擇成為人，而非齒輪。" 他將日記投入河心，看它隨波逐流，像片終於放下重負的落葉。
    春日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貝克街221b時，懷爾德正在擦拭新收到的獎杯——那是為表彰我們破解"玫瑰連環凶殺案"而頒發的。我坐在書桌前，拆開新的烏鴉信件，裏麵是張泛黃的音樂會門票，日期是1926年6月19日，地點欄寫著："聖瑪麗教堂廢墟，星槎樂隊重生演出。"
    懷爾德湊過來看，突然指著票根背麵："看這個折痕，像不像北鬥七星？"陽光穿過他新配的圓框眼鏡，在信紙上投下光斑，恰好組成展翅烏鴉的輪廓。我們相視而笑，這一刻，三十年前的迷霧與齒輪，都成了歲月長河裏的細浪。
    懷表指向六點零九分，比真實時間快了三分鍾。這是故意為之的誤差，就像生活中的那些"破音"——正是這些不完美，讓我們得以確認自己真實地活著，在霧都的陰影與陽光中，永遠保持著尋找真相的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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