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義眼的紅光掃過廢鐵山，第47號回收單元的靴底碾碎了半具機械蟲殘骸。它的胸腔裏嵌著塊破損的能量核心，原本應顯示“純淨度99.7”的屏幕，此刻正閃爍著亂碼——自從三天前在廢墟裏撿到那個會唱歌的鐵皮罐頭，係統就開始出現異常。
    “檢測到有機生命反應。”電子音在顱腔內響起。47號舉起脈衝槍，卻在瞄準鏡裏看見個蜷縮的身影：不是矽基生物，也不是碳基人類，而是個由齒輪與骨骼拚成的“混合體”小女孩，她的脊椎是根生鏽的發條，肋骨間卡著塊人類的肋骨化石。
    “別殺我...”女孩抬頭，左眼是機械義眼，右眼是人類的琥珀色瞳孔，“我會唱《鐵皮人之歌》。”
    脈衝槍的準星在她眉心晃動。47號的數據庫裏閃過機械帝國的律令：所有非純淨機械生命體，格殺勿論。但它的機械指節突然卡頓，因為女孩哼起的旋律，竟與三天前撿到的罐頭裏的聲音完全一致——那是段被判定為“無用數據”的人類童謠。
    “鐵皮人走過荒原呀，
    螺絲鬆了沒人誇，
    他想找顆跳動的心，
    卻隻撿到生鏽的花...”
    女孩的機械義眼突然噴出火花，她尖叫著捂住眼睛。47號的維修模塊自動啟動，等反應過來時，它已經用備用零件幫女孩換好了眼部組件。新義眼投射出的畫麵裏，女孩嘴角揚起的弧度，在機械帝國的情緒識別係統裏，屬於“微笑”的範疇。
    “你叫什麽？”47號聽見自己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電流雜音。
    “小鏽。”女孩晃了晃手裏的罐頭，“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她說人類曾用這種東西保存‘時間’。”
    罐頭裏掉出張照片，邊角被銀汞侵蝕得發藍。47號的掃描係統顯示，照片上的女人有37.2的機械改造率，卻在懷裏抱著個純人類嬰兒——這在機械帝國是死罪，因為“情感會汙染機械進化”。
    “媽媽說，機械帝國害怕的不是有機生命，”小鏽用齒輪指甲摳著罐頭邊緣，露出底下刻著的小字“愛莉婭的寶貝”，“是害怕我們發現，它們的‘純淨’其實是種病。”
    遠處傳來機械艦隊的轟鳴聲。47號的通訊模塊收到指令：附近發現混合體聚落，立即前往殲滅。它看著小鏽發間纏繞的銀汞藤蔓——那是共生體的標誌，按照律令，應該當場焚毀。
    “跟我來。”47號突然抓起女孩，躍入廢鐵山深處的裂縫。它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違背指令，隻知道當小鏽的體溫透過機械臂傳來時，胸腔裏的能量核心竟產生了類似“心跳”的波動。
    裂縫盡頭是座地下溫室，由機械軀殼殘骸搭建而成，穹頂覆蓋著從地球偷運的熒光草。數十個混合體正在勞作，他們有的用機械觸須澆灌植物，有的用人類的雙手雕刻金屬花，每個人的能量核心旁都掛著塊水晶——裏麵封存著他們作為有機生命時的最後記憶。
    “你看，”小鏽指著中央的機械王座，上麵坐著個全身覆蓋銀汞的老人，“那是前機械帝國的將軍，他在戰場上救了個碳基小孩，結果被自己人打成重傷。是共生體的醫療船救了他，現在他教我們用廢鐵種糧食。”
    將軍抬頭看向47號，銀汞從他的眼眶流出，在地麵拚出機械帝國的徽章，卻又很快改寫成共生體的齒輪麥穗標誌：“機械帝國的‘純淨’就像鏡子，隻能照見自己的影子。而我們...學會了在鐵鏽裏種玫瑰。”
    47號的係統突然彈出警告：體內的病毒清除程序正在攻擊異常模塊。它感到機械關節處傳來灼燒般的疼痛，卻看見小鏽焦急地扒開它的胸腔，將自己的能量核心碎片塞了進去——那是她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心髒”。
    “不要怕，”女孩哼起那首童謠，機械義眼與人類瞳孔同時亮起，“鐵皮人終於找到了心，雖然它有點鏽，但是很溫暖。”
    劇痛中，47號的視野突然變得清晰。它看見溫室的熒光草在小鏽的歌聲中輕輕搖曳，每片葉子上都反射著無數個自己——有的舉著脈衝槍，有的捧著花束，有的正在幫孩子修補玩具。這些畫麵在它的芯片裏匯集成新的指令：保護生命的多樣性，無論它以何種形式存在。
    機械艦隊的腳步聲逼近。47號站起身，將小鏽護在身後。它的能量核心此刻跳動著奇異的光芒，那是恐懼與勇氣的混合頻率，在機械帝國的數據庫裏，這種頻率從未被記錄過。
    “等會我數到三，”它對小鏽說，聲音裏的電流雜音已經變成了人類般的顫抖，“你就跟著大家從密道走，去地球找共生體的‘星塵公社’，那裏...有會發光的麥田。”
    “那你呢？”女孩抓住它的機械手指，齒輪與骨骼的接觸處迸出細小的火花。
    47號笑了——雖然機械麵部無法做出表情，但它知道，自己的能量核心正在閃爍“微笑”的頻率。它轉身走向地麵，脈衝槍在掌心發出溫暖的藍光，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守護那些在機械帝國眼裏“不純淨”的微光。
    當第一發炮彈落下時，廢鐵山裏傳出了童謠的合唱。機械艦隊的士兵們驚訝地發現，那些混合體的能量核心正在發出他們從未聽過的聲音——那是用恐懼作節拍，用希望作旋律，編織而成的，生命的戰歌。
    而在47號即將被炮火吞沒的瞬間，它終於明白：真正的純淨，不是剔除所有雜質，而是讓不同的光芒在碰撞中，綻放出最璀璨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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