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在夕光裏泛著沉冷的暗紅，格倫夾緊龍鞍，火龍的背脊隨每一次振翼起伏。
    掠過高空，熱浪卷起。
    龍背的側桁與貨索上，牢牢捆著密封的糧箱，箱蓋上烙著王國徽印。
    更顯眼的是幾隻加固的鐵匣，裏頭整齊碼著儲物戒指，黑銀的指環在縫隙裏反出一線冷光。
    他回望隊列，數十頭火龍排空而行，腹下都掛著同樣沉甸甸的負載。
    火龍騎士們低頭與龍鬃貼近，盡量把風阻壓到最低。
    每過一段，他們就以號角短鳴換隊，保持翼列緊湊不亂。
    下方，大地像被病斑鋪滿。
    綿延不絕的魔族方陣在荒原上湧動，黑灰色的魔物簡直就像無邊的汪洋。
    格倫握緊韁帶，心情再度沉重了幾分。
    這一路上所見到的景象，讓他已經有些麻木。
    魔物太多了，通道太多了。
    他根本不知道摩爾莫斯能夠拿什麽抵擋這些。
    “再有半日，我們就能看見摩爾莫斯的烽煙了。”他在風裏對著身後說道，“大家一定要穩住。”
    但這也意味著不出兩三日，下方的魔物大軍就會兵臨城下。
    不論怎麽樣，食物必須安全帶到，否則戰士們會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的。
    格倫把壓在心口的焦灼硬生生按下去，腳跟輕觸龍腹，發出短促口令：“豪斯，加速！”
    右前翼忽地傳來急促的口哨。
    緊隨其後，一個騎士驚詫的聲音傳來：“隊長，看右邊！”
    格倫應聲看去。
    西側的落日本該泛起晚霞，但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翻動的黑影在快速逼近。
    很快，他便看清了。
    無數飛行魔族正鋪天而至。
    體型各異的巨蝙蝠與噬魂鴉群占了大半，高處，幾頭披著霜鎧的翼龍掠陣巡航；其間夾雜著腐化獅鷲，雙喙張合，吐出碎冰般的寒霧。
    格倫心頭一沉，毫不遲疑拔高嗓音：“敵襲！全隊聚合！向東偏轉準備突圍！切記以保護糧食為先！”
    他最後深吸一口氣，把怒號從肺底掀出來，貫穿風噪與翼鳴：“殺！！！”
    火龍收緊翼展加速下潛，第一波與黑影正麵撞上。
    “豪斯，吐息！”
    他胯下的巨龍高吼一聲，隨後數頭火龍同時低頭張喉，赤金的龍息沿著風鋪開。
    噬魂鴉群在火海裏成片翻滾，骨蝠被熱浪一掀，翅膜當場焦黑。
    後排的霜鎧翼龍勉強扛住，鱗甲流出白霧，卻也被灼出一道道通紅的裂縫。
    “殺！”左翼一名騎士騎槍前探，符紋亮到刺目，一擊貫胸，硬生生把一頭翼龍釘爆。
    後方的騎士抬起巨弓，巨大的骨箭連續粉碎了數隻魔族仍然去勢不減。
    頓時半空濺出黑血成雨。
    火龍們猛烈衝擊硬生生撕開了一條通道。
    但空隙很快被填滿，更多魔族從上風位壓下來，嘯聲刺耳。
    他們的喙中噴出碎冰般的寒霧，冷意一層層壓蓋下來，把龍息的邊緣凍出細碎的白線。
    “豪斯，突擊！”格倫俯身貼近龍鬃高聲喊道。
    巨龍頓時收起吐息，全速前進，格倫龍槍在手，符節逐一亮起，雷霆在槍尖聚成一簇白藍之芒。
    落雷擊落了大批的魔族。
    隨著格倫一聲怒吼，雷電之槍刺出，雷光劈落，前方大片魔群像被鐵錘砸碎，前方的空域瞬間被清空。
    格倫順勢再刺，電蛇沿著翅列竄開，撕開第二道更寬的口子。
    “快！跟上。”他指示身後的騎士們。
    但貨物實在是影響了火龍們的靈活度。
    火龍的俯仰和橫滾都慢了半拍，突擊速度始終提不上去。
    上方的黑影再度合攏，寒霧壓境.
    魔族的第二波衝撞比第一波更密。
    翼魔不再硬接龍息，改為散開後在側麵貼上來，骨刺像鐮刀一樣切來。
    幾名騎士的披肩被扯開，甲片上劃出深痕。
    又有好幾隻骨蝠趴住了貨箱，尖喙死死鉤住皮帶，爪子瘋狂撕扯。
    火龍一擺肩把它甩出去，卻順勢把整隻箱子晃得吱吱作響。
    騎士連忙停下來，靠近龍背把箱角壓死，才勉強穩住。
    可這樣他們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一格。
    一頭霜鎧翼龍趁機俯衝，冰刃從喉間噴下，斜斜擦過貨索，立刻把麻繩凍成白色的霜柱。
    下一息，繩索脆斷，半箱糧從高空翻落。
    “該死！”格倫怒罵道，這群畜生已經學聰明了，不再對龍或者騎士直接攻擊，轉而攻擊貨物。
    這樣就可以大大拖累他們的速度。
    “格倫隊長，我們被圍住了！”右翼傳來喊聲。
    格倫抬眼，隻見他們的後方已經被魔群包裹，前路的黑幕也開始在更高處合攏。
    火龍負重太沉，騎士們要顧忌的太多，他們如今就像被關在了天上的籠裏。
    這樣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
    格倫看著下方，那裏的魔族是最稀疏的。
    “逼退他們，向下！先找地方降落。”格倫把命令吼到嘶啞。
    火龍們拱背抬頭，第二層火海從隊列下方滾過，燃起一圈熱浪的牆，靠得太近的魔族當場化作灰燼。
    隨即他們快速下落，他們頂著成片落下的黑影往下鑽，硬從合攏的門縫裏，擠出一條生路。
    又是一發驚天動地的落雷，尾隨而來的大批魔族被齊齊擊落。
    格倫看著火龍們隱入山穀之中，這才收手追趕。
    兩側是被風啃噬成刀背的黑岩，穀底一條枯河道，石床碎裂起伏。
    格倫抬手，豪斯折翼貼地，爪鉤扣進岩縫。
    “大家暫時在此隱蔽。”格倫低喝。
    騎士們動作很迅速，熄滅仍在冒煙的麻繩，用泥灰抹在龍鱗上，蓋住反光的鱗麵。
    穀口上方傳來一陣陰影掠翼的沙沙。
    魔族在空中盤旋不去，卻也不敢貿然闖入。
    “這樣拖下去不行，摩爾莫斯還等著我們的補給。”一名騎士咬著牙，眼裏是掩不住的焦躁。
    “格倫隊長，你怎麽不下來休息一下。”另一名騎士看著仍然握緊鞍帶的黑騎士。
    “必須有人去傳遞情報，沒有時間給我們拖下去了。”格倫堅定道。
    “隊長，我們也一起去。”
    “不必，豪斯的速度最快，我一個人更方便行動。魔族很可能還會發起進攻，你們守好這裏。”
    格倫長槍一揮，迅速將豪斯身上的所有負重卸下。
    格倫俯身輕拍它的頸鱗：“老夥計，再跑一次。”
    豪斯低低吼了一聲，一股發顫的熱氣冒出。
    它順著枯河道往前衝出數十步，前爪一蹬，沿著斜坡拔地而起。
    穀底的士兵們紛紛抬頭，目光在黑甲與龍翼之間追隨。
    格倫把長槍猛地上舉，槍尖的符節一齊亮起，雷光像被扯開的絲線，啪地在空中炸開一簇。
    “看這邊！”他仰頭怒吼，聲音被穀壁放大，直衝雲底。
    半空的魔族成片跟隨而來。
    “來吧。”格倫壓低身形，長槍前指，雷暴成片落下。
    豪斯拔高入雲，貼著風脊蓄勢，在雷光的爆閃中斜斜飛出一道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