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五彩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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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清晨,枇杷由娘陪著到了永平公主府參加馬球賽,公主府特別邀請了參加球賽貴女們的女性親眷們觀賽。
娘與枇杷坐在同一輛馬車上,看著被自己打扮得美麗異常的女兒,欣慰極了,“我們家的枇杷真可愛。”
枇杷剛剛照過鏡子,也知道母親在自己身上下了這麽多功夫的成果,遂笑道:“娘,我是去打球,又不是去參加宴會,根本用不著打扮得這麽好。”
你懂什麽,身為女子,無論做什麽,都要保證自己的衣著得體,容貌秀麗。”楊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會兒你看一看大家,一定都特別裝扮了。”
果然楊夫人說得一點也不錯,枇杷見到了夥伴們,發現她們今天都格外出色,雖然打球的胡服是同樣顏色同樣款式的紅衣,又因要劇烈運動,所以平日用的金釵玉簪之類的都不能插,也不能梳容易散開的飛仙髻等等,但大家還是在飾品上各出奇巧心思。
青河縣主用紅寶石做的絡子攏住滿頭烏發,富貴至極;靜嫻長公主帶了一頂刺金繡銀樣式別致的小巧胡帽,曲瑞華拿各色寶石鑲了一個寬緞帶,然後從前額一直束到腦後; 而王十六娘直接帶了一頂男子的玉冠……
她們一見枇杷,就都笑道:“沒見過你這樣特別的發式,不過還真襯你。”
枇杷的頭發從前額正中分開,變成兩束,加了各色彩線和珍珠繞著頭頂編成了幾重的花環盤在頭頂,又在兩側頰邊留下幾綹編成極細的小辮子,複又折疊上去,整個人又漂亮又俏皮。
枇杷輕輕晃晃頭,讓兩頰的小辮子也輕輕晃了起來,“我娘手巧得很,又最喜歡打扮我。”
十六娘今天雖然不能上場,但她也穿了一樣的胡服,墜著寶石的步搖晃動中閃出光彩,十分引人注目,笑著上前道:“縣主頭上的寶石都快閃得我睜不開眼了!”
青河得意一笑,大眼睛光豔照人,向大家道:“昨天參加宮宴,皇帝舅舅封我做青河郡主了,還給我增加了脂粉錢!以後大家就叫我郡主吧!”
原來成了郡主了,怪不得這樣喜氣洋洋!”大家紛紛恭喜,青河笑著說:“我們今天一定要勝,我拿新得的脂粉錢做賞錢!”又特別上前拉了枇杷的手,“昨天練習時,我就覺得你打得越發好了,今天正式上場,不要怕陳家人,我們將那群醜八怪打敗!”
正是!”曲瑞華、靜嫻公主幾個人應和著,將大家的手握到一起,“我們一定將那群醜八怪打敗!”
枇杷與她們手握著手,心潮澎湃,也大聲叫了起來。然後放下手又笑了,女孩們就是這樣,爭強好勝的同時也不忘記了炫耀自己的美貌,是以青河叫陳家女為醜八怪。
大家說過幾句,便開始檢查馬匹,看鞍韉馬尾是否整理得當,還有自己的衣飾馬靴及球杆等等,然後坐下休息,隻待公主府的內侍前來稟報,“公主請大家上場比賽了。”才各自上馬,走上馬球場。
枇杷是第一次上場比賽,所以跟在所有人的後麵,帶馬剛從休息處走出來,就被嚇了一跳,就連大紅馬的馬步也亂了一下,向前猛地一竄,被枇杷拉住韁繩才放慢馬步。
真不怪經曆過戰鼓刀兵考驗的大紅馬和枇杷一同失色,實在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就在大家進入球場狹窄的小路邊上擁著一大群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將原本豎起來的錦幛都壓倒了,揮著手大聲叫喊著,“必勝!必勝!”又有人喊著球隊女子的名字,將一把又一把的花瓣向她們拋來。
這是做什麽?”枇杷趕緊上前一步,與曲瑞華並騎,湊到她耳邊問。
曲瑞華笑著看向枇杷,的眼中充滿著驕傲,但又帶了點不屑地向那些男子們瞥了一眼,在她耳邊道:“這是支持我們的人。”
枇杷突然明白了,在營州大家比武時也是一樣,每一方都有親近的人幫忙助威賀彩,隻是京城裏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更加聲勢浩大,奢華不凡。
好在,自己不認得這些人,雖然不免有些花瓣飄到自己的身上,但也隻是池魚之災,當看熱鬧走過去就行了。
她突然又想到,“公主府不是沒邀請男客嗎?”爹和三哥也想來為自己助威,但是永平公主邀請的隻是女客,所以他們就無法前來了。現在,這些錦幛外的男子是怎麽能闖入公主府呢?於是她悄聲問曲瑞華。
曲瑞華告訴她,“名義上一向隻有女客的,但其實總有人想辦法進來,公主也隻做不知,隻是不許男客上看台觀球就是了。”
原來如此啊,就在這時,枇杷就聽有人大聲喊著“玉小姐!玉小姐!”
枇杷臉上一滯,怎麽會有人喊自己,扭過頭一看,正是曲瑞華的哥哥曲七,擠在錦幛的最前麵,手中捧著滿滿一大捧花瓣,見枇杷從他麵前經過,猛地一拋,五彩的花瓣就從空中紛紛揚揚地飛過來,枇杷一抖馬韁,大紅馬猛地一跳,使大部分花瓣都落了個空,但因為大家都在按綹慢行,大紅馬也跳不出太遠,也未免仍有很多落到了枇杷的身上和馬上。
又有人大聲歡呼起哄。
枇杷氣得臉一紅,但見剛剛青河她們遇到的都比自己多,現在身上還似從花叢中走出來似的,她那樣的暴脾氣尚沒有怎麽樣,便知道不能鬧出來,便提馬上前,隻想快快走過這一段路。
可偏偏路窄得很,她一時間也無法穿過去,就聽曲七還在後麵喊,“我相信你能贏,玉小姐!“
我買了一萬緡線,都是買你們贏!“
枇杷又弄得一頭霧水,再看曲瑞華正向著她笑,“怪不得我七哥這兩天神出鬼沒的,原來在弄這個!”
見枇杷不語,就又湊近她笑道:“你知道那一些花瓣要多少錢才能買到嗎?”
那還用說,在這隆冬季節,五彩的鮮花瓣肯定價值不菲。但是枇杷根本不想要好不好,她晃了晃身子,想將花瓣從身上都抖落下去,可是也知道肯定一時很難弄幹淨。於是她氣惱地說:“真是白白浪費錢!”
跟一萬緡比起來,也不算白浪費了。”曲瑞華歎道:“我哥哥還真傻!”
曲七本來就傻,這一點枇杷也同意,但她也不免好奇,“買一萬緡什麽?”
當然是賭彩了!”
枇杷原也聽過有在在馬球的輸贏上賭彩,但具體的情形並不清楚,便用疑惑的目光向曲瑞華看去。
曲瑞華早就適應了現在的形勢,根本不看向她叫喊又拋花瓣的人,從從容容地與枇杷並馬道:“你不知道這場球賽彩頭已經上百萬緡了嗎?”
這麽多錢!”枇杷再次驚歎。
陳家拿出五十萬緡錢賭他們贏,跟風者甚眾,而且都押在陳家,莊家一開出來就是一賠十五。”曲瑞華道:“最高時是一賠二十,昨天不知是誰下了十萬緡賭我們勝,才拉回一賠十。”
枇杷怒了,“難道大家都認為我們會輸?”
曲瑞華搖搖頭道:“隻有青河還堅信我們有機會贏,我懷疑那十萬緡是她押的,也隻有她才能不把十萬緡的錢當一回事。但其實,陳家從族內廣尋強健女子,悄悄練了好幾年,實力確實遠超我們。就是現在把我姐姐她們都找回來,也恐怕不是她們的對手了。”
枇杷不同意,“你既然沒有信心,還來比賽做什麽!”
我自然是希望我們會贏,也會拚盡全力打球,但是這些事實就是如此。”曲瑞華看看枇杷,知她對宗室勳貴大臣間的事情了解還是太少,又道:“另外,輸贏隻是一方麵,你還小,又來京城時間太短,過些時候就明白了。”
枇杷才不管,說什麽輸贏無所謂,都是借口罷了。既然來打球,就是為了得勝的,她向曲瑞華揮了揮手道:“我一定要勝!”
你以為我不想勝啊!”曲瑞華苦笑,抬手指著對麵的一處道:“你看看陳家那邊就明白了。”
原本覺得自己這一方入場時經過的場景已經頗為壯觀了,但沒想到陳家那一邊的人數更多,聲音亦喧囂至極,喊“必勝”的聲音震耳欲聾,隻是沒有花瓣之類的東西,走進球場後,離得更近了,便看出原來那邊甚少貴族青年,更多的是腆胸疊肚的商賈,又聽他們叫著什麽,“我投了五百緡!”
我投了三千緡!”
就是賠得太少了,上次還二賠一,現在才十賠一!”
然後枇杷的目光落在對麵的陳家女身上,差一點“噗”地笑出來,原以為青河是在貶斥陳家女所以才叫她們醜八怪,現在才知道,原來青河說的是實話啊!
對麵的六個陳家女確實容貌太尋常了,帶頭的那個身材欣長,一張臉勉強稱得上秀氣,其餘也就是中人之姿,更有兩個人非常相像,一樣的虎背熊腰,一樣滿臉密密的痤瘡,雖然頭發上亦裝飾了不菲的珠寶,又施了胭脂水粉,倒更像身著女裝的男子一般。
枇杷習武後也一直認為自己與男子很相似了,她穿男裝時很少有人能認出她的女孩身份,但在這幾個陳氏女麵前,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在這一瞬間,她特別感謝娘一直不遺餘力地打扮自己,教自己愛美。
當然與此同時,她也懂得了曲瑞華失去信心的原因了。這幾位陳家女看起來都是力量型的,枇杷自忖還能與她們相當,但是曲瑞華、青河等人都明顯要差上一籌。
果然,曲瑞華在她耳邊說:“帶隊的叫陳玉娘,是田令攸的幹女兒,最強壯的那兩個是雙生子,一個叫秀娘一個叫麗娘,聽說過去家裏好幾輩人都是賣豬肉的,與她們賣豬肉的爹長得一個樣子。”
枇杷又向大家看去,果然除了青河神采奕奕、信心滿滿,靜嫻、王十五娘都很沉靜,缺乏比賽前應有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