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酸不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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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回門是極隆重的禮節,王淳和枇杷帶了貴重的回門禮拜見嶽家父母。

    見父親與王淳在一旁說話,枇杷便與母親膩在一起,聽她說已經看了起程的日子,就在幾天之後,非常不舍地道:“這麽快就要回家了?”然後也覺得不可能真將父母留下,營州畢竟處於邊陲,雖日常防務極嚴,又有枇杷離開前突襲□□厥,重創王帳,使得突厥人心生懼意,不敢覬覦,但節度使亦不能久居於外,免生禍端。

    楊夫人當然也不舍,卻笑著告訴枇杷,“女兒總要嫁出去的,以後王家才是你的家呢。”

    枇杷其實還是覺得玉家也是自己的家,但她這個時候並不想與母親強嘴,隻認真聽了母親所有的教導——她如今果真聽了進去,不再是敷衍了事,又再三表示自己一定會做一個好媳婦,然後她回了王府後也果真打算如此。

    既然嫁入王家,就要做到兒媳應該做的,枇杷想起那日與婆母十六娘鬥法便覺丟人,她們不過是尋常婦人,既無大奸大惡,又無多少見識,隻是想爭一時之意氣,自己又何苦在意呢?

    隻看在王淳每日辛苦家國之事,自己就不該再令他煩心。

    於是回去後便不顧王淳反對,整理儀容與他一同去了正殿。

    國主與夫人正對坐閑談,見了他們回來稟報便笑道:“既然後日親家要回營州,我們一同去送行。”又告訴王淳,“禮物還是你來打點,務必豐厚。”

    王淳與枇杷趕緊答應。

    又說了一會兒閑話,王淳便道:“家裏前院還需給媳婦挪出一處殿宇,接見外客、處理事情才方便。”

    正值亂世,枇杷是一員大將,就是嫁到王家,並不會就此丟下軍務。一則她帶了一千營州鐵騎陪嫁,這些事要她親自打理;二則玉節度使年紀越來越大,營州範陽之事枇杷也要幫忙;三則就是燕地的軍務她也要參與的,所以王淳理所當然地提出為她在前院準備殿宇。

    國主並不是很能幹的人,先前上有嚴父慈母也無需他過於辛苦,現在又有了才華橫溢的兒子,所以向來以兒子的意見為重。且他並非強勢的人,便從沒覺得要將枇杷關在家中,自然不會反對,想了想便問:“府裏倒閑著幾處外書房,正殿西配殿也空著,枇杷可覺得哪裏好呢?不若去西側殿?”

    枇杷雖然剛嫁入王家,但是因多年的習慣使然,早已經對王府的布局非常清晰。王府原本是德州刺史府,麵積並不很大,屋舍亦不甚多,不但比不了範陽的節度使府,就是與營州也略差了些。但是王家人口簡單,倒住著極寬敞。現在外麵隻有正對著南門的大殿用著,國主日常在正殿東側,王淳在東側殿,遇到大事情才用中間泰和正殿。

    隨意哪一處外書房都可以,隻要人員往來方便,又與內院分開即可。”正殿是王家父子商議國事之處,枇杷隻是處理自己陪嫁軍隊及打理老夫人留給她的幾處莊園等事,所以並不想與政務之事攪到一起,所以便排除了西側殿。

    王淳卻替她拿主意,“就在正殿東側的院子就好,再將再東麵的院子合並過來,做成練武場,連跑馬都夠了。”

    枇杷有些擔心,“那要破土動工的,會不會太麻煩了?”

    隻是拆一道院牆,再改幾間屋子,就是動工亦有限,算不得什麽,讓他們一個月內完成,正好過了新婚你就可以出來視事了,”王淳笑道:“就勢再將那院子與東側殿間再留出一道門,以後我們來往也方便。”因今天回門,嶽母囑咐他們民間新婚頭一個月有很多禁忌,現在雖然不能處處講究,但也要少見外人,是以便以一月為期。

    梅氏與十六娘聽了互視了一眼,心裏都酸得不得了。枇杷是新嫁進來的媳婦,正是應該低首斂眉在婆家熬日子的時候,現在可倒好,過門才三天,這父子倆卻把她當成寶貝一般,不隻要替她張羅外書房,還要特別整治出一個練武場,算起來雖不在正殿,但所占的地方竟然比正殿都要大!

    偏這時王淳還道:“那院子原來我們也隻叫東院,現在你用了總要正式起名,我來幫你想一個——就叫翔鳳閣吧,正好那裏還有一處府中最高的閣台,倒也應景,到時候牌匾也由我來寫。”

    誰不知道“鳳翔九天”的典故?淳哥兒可真把媳婦當成寶,王十六娘越加地難受,她嫁到曲家時可沒有受到一點的優待,就是懷了身孕還是要天天在婆婆麵前侍候著,有一點不合禮儀之處就被挑出來斥責,而丈夫卻從來沒有替她說過一次話。再比比枇杷,人的命怎麽就這樣不同呢?

    可是前兩天被父親和弟弟罵了,就是娘也怪她多事,是以她心裏早有好幾句酸話想說出來,卻又隻得咽了回去。

    就聽父親竟然也笑道:“正堂前的匾還是我寫吧,再蓋上國主印信,是不是看上去好一點?”

    王淳便向枇杷笑道:“父親的字可是極好極難得的,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現在竟然主動要給你寫匾,可見有多喜歡你。”

    枇杷也知道國主從小就由老大人請了名師指導練字,勤習不綴,一筆字夠得上當世名家,又一向不肯輕易送人,字跡更是難得,便趕緊上前拜謝,“多謝父親了!”

    國主笑著擺手道:“可算什麽呢,明日讓人量好了匾額尺寸送來就行。”

    十六娘氣死了,淳哥兒不知怎麽寵枇杷也就算了,就是父親也非要上趕著幫她寫匾!再也忍不住了,“爹,你怎麽不替我的院子題個匾呢?”

    你……”國主本想說你已經不是我們王家的人了,就是暫時住在娘家,院子也不是你的,題匾又有什麽用?但又看到女兒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自己,再想到她自出嫁後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現在帶著一個女兒住在家中,心裏亦疼,便笑道:“好,好,明兒個我也給你寫了槐園兩字送過去,怎麽樣?”

    枇杷住的院子叫梧桐院,外書房叫翔風閣,自己的就因為院子裏有兩株槐樹隨便叫個槐園,便

    道:“槐園不好聽,父親幫我改一改。”

    國主想了想,“你既然不喜歡槐字,就改成清波院吧。”

    清波院也不好!”

    國主便為難了,“清波院你也嫌不好,那又叫什麽呢?你已經是出嫁女,海棠、牡丹什麽也不合適,槐、鬆之類的你又不喜,那麽就以你住的地方在西邊,又有一處亭台命之為西錦亭吧。”

    西錦亭,真是俗之又俗,十六娘但也知道父親一定不會把“鳳翔”“鵬飛”這樣的名字給自己的住處用,隻得氣道:“還是槐園好了。”

    國主見了,又是不喜,但他唯有此一女,也得替她著想,便問道:“曲七來了這麽久,現在你總要拿個主意了,是見還是不見?和離還是不和離?”

    提到此事,十六娘也知不能再拖下去,隻得不快地說:“曲七最是無用,明明父親已經當了皇帝,就是庶出的兄弟也有的當了親王郡王的,他是皇後嫡親的兒子,卻還隻是郡公,況且還沒有冊封我。我便是跟他回去了,至多也隻能是個郡公夫人,再見了先前的妯娌,難道還要向她們行禮嗎?曲家不用郡王夫人的儀仗接我,我是不回去的。”

    家裏人至此由是明白十六娘並沒有和離的意思,她還是想與曲七回京城,隻是想風風光光地回去。王淳隱約猜到她一定又是因枇杷風光大嫁而心生此念,便勸道:“你當初嫁曲七時還不知他是什麽樣的人嗎?曲家那麽多兄弟,最不成器的就是他,是嫡出又怎麽樣?梁帝正是看他是嫡出才封的郡公,還有那庶出才華比曲七強的還沒有受封呢。隻要曲家不倒,曲七怎麽也能富貴一生,若是曲家倒了,也不會有人願意與他為難。”

    十六娘脹紅了臉,人正是她自己選的,現在又能說什麽,便哽哽咽咽地哭了起來,“我就是命不好。”

    枇杷有些不忍,又因正想通了要與婆婆十六娘好好相處,便上前輕聲勸道:“我先前在京城時也與曲七見幾次見麵,覺得這個人雖然紈絝了些,但心地還蠻純善的。”

    沒想到十六娘突然向她喊道:“那你怎麽不嫁曲七?”

    枇杷莫名其妙地看看她,終於明白有些人想與她好好相處是不可能的,便隻笑笑退了一步回來,並不把曲七當年果真向自家求過親的事情說出。

    王淳卻被氣了,“就是枇杷真嫁給了曲七,曲家也會好好待她,曲七也不敢胡鬧成那樣。”

    枇杷趕緊用力把王淳拉回來,低聲道:“她已經哭成那樣了,你別再說她。”

    我說她是為她好,”王淳按住枇杷的肩,示意她不必管,又向十六娘道:“若是果真看不上曲七,便與他和離,不想再嫁就留在家裏,想再嫁爹娘和我一定幫你選一個差不多的人家。”

    十六娘哭道:“你怎麽不和離?”

    國主終於也生氣了,“淳哥兒處處為你,你卻處處歪派他。你說你倒底要如何?”

    就連梅氏也讓人拉了女兒坐在身邊,以手撫她勸道:“先前你自己要回來的,我們見你過得實在太苦,便將你接回來了。本以為曲七想明白了總會來接你,可卻一晃又過了兩三年。小囡囡已經六七歲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麽著,正好他在這個時候來了,你父親和兄弟也都一心為你打算,你

    還不趕緊把心意向他們說清,這樣胡亂吵能有什麽好結果?”

    十六娘便抽噎著道:“你們若真是為我想,讓曲家封了曲七為親王,至少也是郡王,再封我為郡王夫人,拿郡王夫人的儀仗來接我,我便與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