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並不蠢。
    汪居廷很清楚，單憑那一紙專利，根本沒法讓他徹底立於不敗之地。
    雖說他從未正眼瞧過許秋。
    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院士終究是非凡人物，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尤其是，一旦讓對方抓住反擊的機會，甚至自己有被翻盤的機會！
    因而。
    必須在許秋有所準備前，將其摁死。
    “許秋，你還是太低估院士的能量了。
    “這一夜過去，你也該睜開眼看清楚……你這種空有‘院士’的名頭，而無真正實權、不曾有過積澱的人，究竟和我們有多大的區別！”
    汪居廷眯起眼睛。
    窗外，夜風獵獵。
    吹得劈啪作響。
    今夜，注定不可能平靜。
    ……
    與此同時。
    許秋研究所內，燈火通明。
    這是公布成果前的最後一晚。
    也是決定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科研人員成果，給這份努力打下一個分數的時候……
    這一天過於關鍵。
    即便在場許多人都是教授。
    他們經曆過無數嶄新成果的出爐。
    這樣的科研日子，過去了幾十個年頭。
    然而，這一天這一刻，或者更準確來說，跟著許秋研發的星輝，卻是最與眾不同的一款……
    從未有過一天，他們覺得，原來自己真的是受到尊重的科研人才。
    而非隨手可丟棄的耗材。
    原來，他們真的是在為人類、為醫學做創新，開拓知識邊界。
    而非給老板、導師、院士們追名逐利。
    原來，他們也是人。
    而非十二小時工作、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機器……
    從某種晨讀上來說。
    星輝，給了他們作為人的尊嚴。
    更給了他們作為科研人員的尊重！
    任何一項，都足以讓他們將星輝當做自己的結晶，發自內心地想要為他們好！
    因而。
    這一夜，盡管許秋沒有要求，但所有人都還在忙碌。
    許多人滿頭大汗，奔波忙碌，隻想著將各項數據、指標再精細一些。
    哪怕隻是驗證已有結論沒出錯，沒能推進一丁點進度，也令他們欣喜萬分。
    乃至於。
    就連很多基層的研究人員，甚至後勤，比如管理實驗動物的……這一夜都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像是打了雞血般睡不著覺。
    對此。
    一向反感科研人員熬夜趕進度的許秋，破天荒地沒有責怪他們。
    熬了這麽多年，偶爾任性一次，讓張教授等人通個宵，也不是什麽大事。
    這反而是讓研究所眾人哭笑不得了——
    “沒想到這麽多年，有一天我還擔心老板不讓咱們通宵幹活！”
    “誰不是呢。換做其他人，估摸著我得擔心自己根本沒有假期，怕自己猝死在高強度的工作崗位上……結果在許院士手底下，居然要擔心不準我們熬夜！”
    “突然有種被童年時被媽媽管著的感覺了……”
    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不少教授，兒子女兒努力一點，他們其實都可以當爺爺了。
    然而此時此刻，竟有種恍惚感，某一刻竟升起一種異樣的感動……
    “抓緊幹。”
    “不必理會外麵的任何傳言……這些娛論越猛烈，說明汪居廷他們越害怕，越站不住腳！”
    張教授、林根生輪番安慰眾人。
    在場的研究人員都是神態輕鬆。
    連許院士都未曾在乎過。
    他們自然能定下心來。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夜會這樣平淡過去。
    而後迎接次日十點鍾，揭曉最終成果的那一刻。
    但。
    淩晨一點鍾，張教授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站在門口。
    男人穿著有些發皺的西裝，甚至都有些不合身了。
    背微微有些佝僂，眼角布滿血絲，臉色憔悴，像是連夜趕路過來。
    張教授抬頭看了眼，旋即一愣……
    “……老魏？你怎麽來了？”
    來人叫魏成才。
    他是研究所裏負責動物飼養和檔案記錄的基層管理員，職位低到幾乎沒人注意過他。
    平日裏，他話不多，總是默默在飼養房裏忙碌。
    張教授因為需要一些特定的實驗動物，因而親自與對方接洽過，所以與魏成才有著幾麵之緣。
    也就認出了對方。
    隻是令他有些無法理解的是……這個關頭，魏成才來幹什麽？
    而此刻。
    魏成才眼睛閃爍，嗓音發幹，道：
    “張教授，我……我有點事兒需要向您交代。”
    聞言，張教授眉頭皺起。
    他起身關好門。
    又泡了杯茶。
    等對方徹底冷靜下來後，才重新坐下。
    一邊吹著滾燙的茶水，一邊透過茶水飄起的熱氣看向魏成才，緩緩道：“老魏，交代這個詞兒就用得太重了。
    “咱兩就當是老朋友深夜聊聊天……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你盡管說，我會幫你。”
    魏成才眼神閃爍。
    仿佛經曆了一番掙紮，他終於開口，講述今晚的一切。
    ……
    屋內寂靜。
    隻有魏成才磕磕絆絆的敘述聲。
    看得出來，魏成才幾乎不與人打交道。
    而且他本就很內向，語言表達能力差。
    但，在張教授偶爾打岔詢問關鍵問題後，事情脈絡也終於清晰起來！
    在了解真相後，他眸子忍不住收縮。
    連帶著身子也有些發顫。
    未曾料到……
    這一夜，竟然不隻是自己這邊蓄勢待發。
    就連汪居廷，也已經準備好了進一步的攻訐……
    原本，張教授還沒有風雨欲來的感覺。
    但這一刻，他總算感覺到了……這可能是許院士與汪居廷的最後對決。
    誰贏，誰就能篡改一切。
    不……
    準確來說，許院士若是贏了，則能掰正真相。
    而汪居廷若是贏下來……這一段曆史則由汪居廷胡謅了。
    “呼——”
    張教授吐出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鄭重地握住了魏成才的手。
    片刻，又覺得自己的動作還不夠。
    於是離開辦公室，對著魏成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教授……您是教授，我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怎麽能讓您……”魏成才想要阻攔。
    張教授卻認真道：“教授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了？難不成當了教授、成了院士，就高人一等、就和普通人不是一個種群的生物了？
    “這事兒，你幫了大忙。”
    魏成才強笑一聲。
    盡管交代完這一切，心裏巨大的擔子放下。
    但這一刻，一股深刻的絕望，也隨之如附骨之疽一般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