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才的心髒，剛剛才從穀底飛上雲霄，此刻又懸在了半空。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結滾動。
    “許、許院士，您說……”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既有期待，也藏著無法掩飾的恐懼。
    “壞消息是，”許秋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所有虛假的希望，“按照目前的病曆和檢查結果，你母親得的確實是多係統萎縮，而且已經到了中晚期。”
    “這個病，目前全球都沒有有效的根治手段。別說國外，就是神仙來了，也隻能延緩，無法逆轉。”
    許秋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剛剛燃起的火焰，“刺啦”一聲，瞬間熄滅。
    魏成才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張教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是啊……他怎麽就忘了。
    許院士再厲害，也是人，不是神。
    這種絕症，本就不該抱有幻想。
    是他太貪心了。
    一旁的院長和主治醫生們，臉上也露出了然和惋惜的神情。
    他們早就確診了。
    許院士的判斷，和他們完全一致，這既證明了他們的診斷水平沒問題，也宣判了這位患者的最終結局。
    那位之前嗆聲的醫生，此刻心裏更是五味雜陳。他既佩服許秋一眼就看穿了本質，又有些……幸災樂禍？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潛意識裏不希望許秋能創造奇跡，那樣會顯得他們這群人太過無能。
    “至於好消息……”
    就在病房內氣氛降至冰點，魏成才心如死灰之際，許秋話鋒一轉。
    他的指尖，在核磁共振的片子上一處極其微小的區域輕輕敲了敲。
    動作不重，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好消息是，我認為，這份診斷……是錯的。”
    什麽？！
    一言出，滿室皆驚！
    院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激動。
    這不僅僅是診斷問題，這是否定他整個團隊的專業能力！
    魏成才也懵了，他完全聽不懂什麽“熱十字征”，但他聽懂了那兩個字——“錯了”！
    他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然後猛地向上提起！
    許秋沒有理會那個醫生的質疑，他隻是看著魏成才，一字一句地解釋：
    “典型的熱十字征，應該是在橋腦區域出現。但你母親的片子，這個征象的位置，略微偏上，而且形態有些不規則，更像是……偽影。”
    他轉頭看向主治醫生，眼神銳利如刀。
    “你們隻看到了典型的特征，卻沒有注意到非典型的位置。另外，患者的自主神經功能障礙，發作的頻率和症狀，與病曆記錄的神經元壞死速度，對不上。”
    許秋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她的症狀，時好時壞，甚至在某些特定時間段會有明顯緩解。如果是sa，病情隻會不可逆地持續加重，絕不會出現這種波動。”
    “這……”主治醫生張口結舌，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確實是這樣！
    患者家屬之前提過，有時候老太太精神頭會好一點，甚至能自己稍微吃點流食。但他們都把這當成了臨終前回光返照的假象，根本沒往深處想！
    因為“熱十字征”這個證據太“鐵”了，鐵到讓他們忽略了一切反常的細節！
        他看出來了，許秋是真的發現了他們所有人都沒發現的盲點！
    這就是院士的水平嗎？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許秋的目光再次回到病曆上，沉聲道：“有一種極為罕見的遺傳性疾病，叫做的橋腦小腦發育不全2型，臨床表現和sa高度相似，影像學上也可能出現‘偽熱十字征’，極易混淆。”
    “最關鍵的一點是，這種病，雖然也無法根治，但它……對特定的藥物有反應！”
    轟！
    魏成才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聽不懂什麽2型，什麽發育不全，但他聽懂了最後那句話——有藥可治！
    哪怕隻是緩解，哪怕隻是有反應，那也是從地獄到天堂的轉變！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許秋，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
    是激動，是狂喜，是絕處逢生的不敢置信！
    “當然，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測。”
    許秋的神情依舊冷靜，“要確診，還需要做一個基因檢測。另外，我需要立刻給她做一個腦脊液壓力測試和尿路動力學檢查。”
    他扭頭看向院長。
    院長猛地一個激靈，像打了雞血一樣，挺直腰板：“有！全都有！我馬上安排！全院所有設備，所有人員，全都優先配合許院士！”
    開玩笑，這可是天大的機遇！
    要是真能在許院士的指導下，完成一例世界級罕見病的診斷和治療，那他們醫院的名聲，可就徹底打響了！
    這比在核心期刊上發十篇論文都有用！
    “另外，”許秋忽然壓低了聲音，隻用院長和張教授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把這位患者入院以來的所有原始病曆，包括手寫的記錄，一份不漏地送到我辦公室。我要親自核對。”
    院長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麽，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重重點頭：“明白！”
    許秋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是單純的誤診，還是……有人在病曆上動了手腳，刻意將診斷往“sa”這個絕症上引導？
    如果是後者，那汪居廷那夥人的手段，就遠比想象中更加陰險惡毒。
    他們不光要用魏成才母親的病來要挾，還要確保這病是“必死無疑”的，這樣才能徹底摧毀魏成才的心理防線，讓他除了背叛，別無選擇。
    想到這裏，許秋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位沉睡的老人身上。
    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搭在了老人的手腕上。
    脈搏微弱，卻還算平穩。
    許秋閉上眼睛，腦海中，《中醫診斷學精要》的知識如同瀑布般流淌而過。
    片刻後，他睜開眼。
    心中，已然有了更深的判斷。
    他看向已經激動到語無倫次的魏成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急著謝我，治療方案會很複雜，過程也會很辛苦。”
    “而且，我還有最後一個壞消息。”
    魏成才猛地一怔，剛剛飛上雲端的心，又提了起來。
    怎麽……還有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