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走後，莫皇後哭了個昏天黑地。
    原本天熱了，陶哥兒的房門窗子一般都是開著通風的。
    但翁嬤嬤一聽見莫皇後的哭聲，冷著臉喝命宮女內侍將門窗都緊緊關上，親自拿了團扇在陶哥兒身邊，輕輕地給他打扇。
    韓姑姑和甘藍姚黃自是圍著皇後苦勸，卻一個字都沒讓皇後聽進去。
    莫皇後躺在床上，一直哭到華燈初上，才堪堪止住。
    想當年她也隻是個天真單純、善良軟糯的小姑娘家，她本也不想嫁進皇室。
    可是親娘沒了，繼母淺薄，庶母勢大，她實在是不想嫁了人之後還被家裏欺淩。
    所以太上當年將將流露出想替承王擇王妃時，她就故意湊到了先孝仁皇後跟前，極度乖巧懂事。
    承王的生母墨氏做不得承王婚事的主，她知道。
    後來進了王府，她是女主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輕鬆。
    她可以小性兒，可以睡懶覺，不想見妾室就可以不見，不想留著承王的乳母就可以不留著——
    她甚至可以把承王府莊子上的收益轉個手放進自己的嫁妝裏，承王知道了，也不過是一笑置之。
    再後來她生了兒子，兒子聰明孝順，不僅丈夫看重，便是公婆也因此再不會找自己的麻煩。
    她喜極而泣。
    就這樣，她一個喪母長女，從承王妃做到了太子妃。她的東宮，一切都如她所願。
    直到四年前，皇帝又給太子指了兩個秀女進東宮。
    王氏，和梅氏。
    東宮幾乎是當天便開始起了風雨波瀾，自己一步錯、步步錯，最後雖然順勢拔掉了自己看不順眼了七八年的兩個高位妾室，卻也開始被太子邊緣化。
    再後來……
    莫皇後用被子蒙了頭，在被子裏麵，咬了牙，用了最低的聲音，一聲聲地咒罵個不停。
    “涼薄的負心漢……
    “賤婢……
    “狐狸精……”
    沒人聽見，可窗外站了一隻鳥兒，卻不耐煩地扇了扇翅膀。
    姚黃站在外間，探著頭往外看那隻鳥兒，滿眼驚詫：“這不是東宮的那隻長尾山雀吧？看起來這樣眼熟。”
    甘藍輕輕嗤笑：“快閉嘴吧！既然都是長尾山雀，自然長得像。
    “再說了，便是那隻又有什麽稀奇，兩邊離得這樣近。
    “如今東宮幾乎都空了，吃食少了，這鳥兒們為了找吃的，自然就奔著大明宮來了。”
    韓姑姑趕過來瞪她兩個一眼：“噤聲！主子娘娘傷心，你們倒說笑起來，不要命了？”
    山雀又低頭梳了梳毛，身子一縱，直衝雲霄而去。
    “往西去了……”
    山雀落在了飲羽殿的窗口，歪頭從窗戶縫隙往裏看。
    王熙鳳正給崇昭帝布菜，又輕聲喊和恪：“你上火呢，少吃肉，多吃菜！那個甜的也放下！牙又不疼了對吧？”
    崇昭帝笑著摸和恪的頭：“牙疼了？太醫說不讓吃甜的了？”
    和恪委委屈屈：“我都半個月一口糖沒吃了。”
    “太醫說，要再戒半個月。”王熙鳳一邊說，一邊毫不留情地指揮著安兒把桌上所有的甜點都端了下去。
    崇昭帝對著撒嬌的女兒露出個“愛莫能助”的表情，換了一個白眼，然後樂嗬嗬地自己吃菜，甚至還一仰頭幹了一杯雄黃酒。
    和恪撅著嘴別開臉，一眼瞥見窗外的山雀，驚喜地站了起來：“咦？這是那隻被春暖追了一刻鍾都沒抓著的長尾山雀嗎？”
    眾人都回頭。
    山雀嚇了一跳，真的雙腳往旁邊跳了跳，險些從窗台摔下去，隻得又往前跳了跳，嘰嘰喳喳了一聲。
    啊嚇死了老子了！
    王熙鳳抿著嘴笑。
    “春暖！你快來！把它抓住！它的確好看！”和恪眼睛都亮了。
    崇昭帝回頭也看見了鳥兒，挑了挑眉：“你抓它做什麽？它也常去紫宸殿，鑒誠那裏都常備著穀子喂它了！”
    王熙鳳嗬嗬地笑出了聲：“喲！這都會騙吃騙喝了？”
    “白絨絨的，好看嘛。慶海也喜歡。”崇昭帝笑了笑，回過頭來接著吃菜喝酒。
    今兒王貴妃得了傳信，知道他要來用晚膳，用了整個下午的時間，費盡心思弄了一桌菜——
    他一個都沒吃過！
    這對崇昭帝來說，實在是再新奇不過的體驗！
    還有這壺酒。
    這是惠泉酒，可是又比平常的惠泉酒多了梅花香，清幽冷冽。在這樣夏日飲用，實在是痛快極了。
    崇昭帝專心吃喝。
    外頭慶海卻已經聽見說那隻小山雀來了，忙繞出去了窗子跟前：“哎喲，你怎麽沒去找鑒誠，跑來找我了？
    “今兒這是怎麽了？紫宸殿的穀子不好吃了嗎？嗯嗯，我這裏有花生，還有瓜子，你吃哪個？”
    慶海竟然一邊跟山雀聊天，一邊就站在窗台那裏，開始小心翼翼地給山雀喂食。
    山雀：啾啾！
    皇後哭半天了，還在蒙在被子裏罵街。
    王熙鳳挑眉，輕輕咳了一聲。
    慶海：“啊，看來你還是愛吃瓜子，那咱就不要這個花生。再來一個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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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雀：嘰嘰嘰。
    罵你了，也罵皇帝和梅妃了。
    王熙鳳低下頭接著給崇昭帝布菜：“陛下，天熱，麻辣的菜還是容易上火，你吃這個涼拌的核桃仁，這個好吃，又補腦。您天天費心太多，得補補。”
    崇昭帝笑著答應，果然放過了那盤夫妻肺片，改吃菠菜核桃仁。
    “母親我也要吃這個核桃仁，好吃！”和恪伸了筷子跟崇昭帝搶。
    王熙鳳一筷子架住她：“你天天在這裏吃飯，要吃多少沒有？非要今兒跟你父皇搶著吃？！
    “我看你是皮癢了！信不信我揍你？！”
    山雀：啾啾啾！
    翁嬤嬤關緊了門窗，陶哥兒不知道皇後痛哭，這會兒以為皇後睡了，自己在讀書呢。
    慶海嘮叨：“行，行，再來點兒。你平常吃飯沒這麽多話呀！”
    王熙鳳清了清嗓子，拿了湯匙舀了一顆小肉圓給和恪：“行了，別生氣了。
    “這肉圓裏頭不是藕丁，是梨子丁，不那麽硬，也清甜，正適合你吃。”
    和恪哼了一聲，卻也高高興興地吃起了肉圓。
    山雀：唧唧。
    好的，我這就去一趟清輝閣。大人慢用。
    撲棱棱飛走了。
    慶海欣慰地仰頭看著：“哎，多通人性的小東西啊！”
    和恪瞥了一眼，小聲嘀咕：“早晚我抓住它，掛在廊下給我一個人看！”
    王熙鳳：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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