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辦花會，擺在明麵上、卻誰都不肯直言說出來的第一個目標，自然便是給一眾夫人們相看心儀兒媳人選的機會。
    至於第二個，那必定是皇室想要賞給哪一派哪一種體麵，借著皇後娘娘的隻言片語，傳達出去。
    這最後一宗麽，自是要放各位妃嬪，親眼見一見在京的父母家人，光明正大地團聚一番。
    當下，李宣儀、桑容華和周楊宋鄧四位貴人的家人都進了宮，還各自帶了一位小娘子。
    因急著見麵，這幾家都來得早。
    在裏頭聽見皇後儀仗的喝道聲，便都忙著起身整理好了，迎候在了正殿門口。
    王熙鳳邁步進來，便先看見眾人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當下不由便是莞爾一笑：
    “諸位夫人來得倒早。”
    眾人一看她的裝扮，再聽她說話，再見著一眾宮人內侍都朝著她恭敬行禮，口稱“貴妃”，便知道這就是在當今皇後受傷後，從東宮到大明宮，一直在攝六宮事的貴妃王氏了。
    忙都屈膝萬福行禮：“參見貴妃娘娘！”
    王熙鳳擺手：“都快免禮，咱們回頭再聊，如今皇後娘娘正在外頭下車，各位還是快隨尚儀過去罷！”
    說完，便匆匆往裏走，最後一遍驗看各種擺設製度和侍奉人等。
    待她滿意點頭出來時，莫皇後恰好接受了一眾外命婦的行禮，含笑攙了年紀最長的景王妃，正往裏走。
    王熙鳳不動聲色地走到景王妃的另一側，笑眯眯地也扶了鬢發如銀的老太太，溫聲道：
    “娘娘一直惦記宗室長輩，早就想在宮中設宴招待。前兒骨傷才好了，便立即吩咐咱們照辦了。”
    莫皇後順理成章地放開了景王妃，含笑請她：“伯祖母不要客氣，還請入席寬坐。”
    又看向另一位年長誥命，偏頭看向王熙鳳。
    王熙鳳手裏攙扶著景王妃，卻時刻注意著皇後的動向，見狀笑道：“娘娘不認得這一位。
    “這是廣州市舶司副使楊某的母親，娘家姓許，陛下賜了六品安人。
    “她旁邊攙扶著的那位是她的兒媳，咱們楊貴人的母親謝氏！
    “雖然楊副使仍在廣州當差，但老安人和謝太太思念楊貴人過甚，上個月把家搬回京城了！”
    莫皇後哦了一聲，回頭找楊貴人：“快來快來！你祖母和母親在這裏呢！”
    楊貴人早就看見家裏人，但是礙著規矩不敢上前，隻管眼淚汪汪地遠遠望著母親。
    聽得皇後娘娘一聲，忙走過來，先謝了皇後，然後才敢上前跟祖母、母親見禮。
    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處，俱各落淚不止。
    王熙鳳見狀，忙笑道：“快先入席罷。皇後娘娘體恤，今兒各位妃嬪都跟家裏人同座——說話的工夫多著呢！”
    所以請不要急在這一時，先顧著宮中的規矩禮儀！
    眾人都聽懂了，忙都擦了淚。
    莫皇後很滿意王熙鳳的張羅，順手便拉了她：“就你會說話！”
    王熙鳳笑說著“豈敢”，陪著皇後帶著眾人，一起先坐了下來。
    此刻已是花會開始的時間，一幹人等俱已到齊。
    偏殿遠遠細細的雅樂聲音一變，提示宴席即將開始。
    眾人微微一靜。
    接著，以王熙鳳、景王妃、和恪公主為首，所有內外命婦及各家帶來的小娘子們一起先給莫皇後見禮。
    看著眼前高台之下數十人肅穆恭敬、低頭叩拜的樣子，莫皇後輕輕閉了閉眼。
    她終於能夠體會得到一點點，前朝武姓女皇為什麽早已大權在握、卻依舊要篡位登基為帝！
    想來，光明正大地站在高處，看著所有人匍匐在自己的腳下，是所有曾經嚐過權力甜頭的人的唯一目標！
    “平身。都坐吧。”莫皇後含著笑，緩緩開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可惜，在場的眾人還是都能清晰地聽到。
    眾人謝恩落座之後，莫皇後再度平靜了數息，才微笑著道：
    “罷了，就是請大家來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的，本宮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
    “開席罷！”
    王熙鳳聽她不願意長篇大論，樂得趕緊走流程，朝著尚食微微點頭示意，先頭的茶點端了上來。
    眾人也跟著鬆了口氣。
    以景王妃為首的若幹宗室、勳貴等重臣高品人家的女眷，當初莫皇後還在東宮為太子妃時便常見。
    此刻不過打個招呼，便各自帶著家裏的孩子彼此寒暄，又在宮女們的陪伴下遊賞風光去了。
    至於妃嬪們的家裏人，則是規規矩矩地在自家孩子的引薦之下，恭敬地過來給皇後娘娘見禮叩頭。
    自然，也有之前並不曾與東宮親近、且與皇後並無多少交集的人家，此刻好容易弄到了花會帖子，自是巴巴地等著上去諂媚巴結莫皇後。
    這些都與王熙鳳無關。
    她是莫皇後親自點將來操持此事的人，裏裏外外的人物事件出了差錯，最後都會歸結到她這個辦差的人頭上。
    所以她這一回花會唯一的職責，便是看好了各家的小娘子，防止她們在宮中作妖。
    ——原本，她也是想要把花會安排個七七八八就“病倒”的，可是在那之前偏偏被她看見了施金澄。
    這孩子的眼睛裏對一切不曾經曆的事情都閃爍著好奇。也許她很明白“規則不可觸犯”的道理，但那並不妨礙她去試探規則的底線。
    尤其是，她來自西南，據傳是羌族，且，有鳥兒回報：那夜鳳凰大人派差的時候，她不僅看見了，還猜著了是有人在禦使眾禽！
    王熙鳳對施金澄可能造成的麻煩，不確定。
    這麽美好的女孩子，怎麽可以脫離自己的掌控呢？事有萬一。
    萬一出了紕漏，弄得自己不得不弄死對方，那可就，太讓人心疼了！
    “貴妃娘娘！”施金澄的聲音清亮活潑地響起。
    王熙鳳抬頭看她，十七歲的姑娘正是一朵花兒才開的年紀，嬌嫩鮮豔，令人一見便心生歡喜。
    施金澄眼睛亮亮地看著她：“我也想跟著那些姑娘們去太液池上劃船，我想去那個湖心島上看看有沒有野鴨子！
    “我們家鄉，野鴨子會偷偷地在島上做窩生蛋，我常去摸了回來吃，比廚房裏的雞蛋好吃多了！
    “若是太液池的湖心島上也有鴨蛋，我親手做給貴妃娘娘吃好不好？”
    王熙鳳：……
    站在旁邊高高重簷上的灰伯勞，撲棱一聲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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