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拉著施金澄在自己身邊坐下，笑著問她：“聽說你家嫡母乃是京城出去的貴女，怎麽，你那名義上的外家，沒來看看你？”
    施金澄想了想，道：“您說劉氏？
    “她家老爹原是起居郎，後來女婿升了四川總督，她家老爹便跟著出京去了陝甘總督府做布政使，專管茶馬。
    “如今京城雖然也還有她家幾門族親，但都不是近支，估摸著也沒臉在我跟前硬充親戚。
    “我出身不好，性情又粗魯直白，萬一當著宮中貴人不給他們麵子，吃虧的又不會是我。”
    這話還真是一丁點兒情麵都沒給劉家留著。
    王熙鳳失笑，仔細一想，不由奇道：“怎麽，這一回花會，竟然隻有你我二人的家人不曾入宮？”
    “是啊貴妃娘娘！”施金澄眉開眼笑，“隻有咱們兩個沒人煩！
    “我剛才還聽見人說，連梅家老太太都請旨入宮去探望容妃娘娘了呢！”
    王熙鳳挑眉：“哦？！”
    她怎麽不知道？
    施金澄懵懵懂懂地回手指指皇後那邊：“就剛才，有人來問皇後娘娘，娘娘還猶豫了一下，還是旁邊那個老太太勸了一句，娘娘才答應的。”
    王熙鳳聞言，眼睛一眯：“哪個老太太？”
    “那個！就，什麽王妃的那個！”施金澄很想直接伸手指給她看，卻被王熙鳳拽住了胳膊，隻許她用嘴形容。
    王熙鳳的臉色越發難看：“景王妃？”
    “不不，不是。景王妃先來，一開始的時候我見著了。那個王妃是後來的，什麽西，什麽的……”
    施金澄努力回想。
    王熙鳳再也耐不住，拍拍她的手：“想去劃船就去吧，隻是不可登島，那地方沒有清理。
    “你若上去了，其他姑娘也想上去，就該亂了。
    “我去看一眼。”
    說著便要走。
    施金澄卻一翻腕便牢牢地抓住了她，好奇地歪頭：“那不是皇後娘娘和容妃娘娘自己的事情嗎？
    “您原本又是不知道的。
    “您就非要管她不可嗎？”
    王熙鳳看著她天真的眼睛，聽著她世故的話語，隻覺得格外不舒服，但是腳下的步子卻跟生了根一樣，停了下來。
    二人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對方。
    直到旁邊已經有人覺得不對看了過來，王熙鳳才微微笑著，輕聲道：
    “容妃是我好友。”
    “可就是她把你和陛下不曾圓房之事嚷嚷得合宮盡知，如今又傳得滿京城都聽說了。”
    “施容華，你放肆。”
    “貴妃娘娘，妾身隻是實話實說。”
    王熙鳳甩開了施金澄的手。
    施金澄也安安順順地單膝跪了下去。
    王熙鳳沒再理她，大步流星直奔莫皇後。
    “就知道你不放心。”莫皇後搶在她之前輕聲歎息，低聲道，“你去看一眼罷。本宮也不放心。
    “隻是剛才東平王妃、鎮國公夫人、康王世子妃恰好都在旁邊，聽見了，勸我放人，我也沒辦法……”
    王熙鳳點頭，跟著重複：“東平王妃、鎮國公夫人、康王世子妃。妾身記住了。”
    莫皇後一愣。
    王熙鳳退後一步，屈膝告退：“妾身先去看看容妃。等她祖母離開就會來。”
    莫皇後隻得含糊點頭。
    提著裙子快步離開望仙台，王熙鳳上了鳳轎，沉聲吩咐：“清輝閣，快！”
    抬轎的內侍一聽便知有事，四個人跟著變了臉色，輕巧而迅疾，幾乎要一溜小跑！
    因今日人多，和恪和林黛玉、翟昭也來了望仙台，王熙鳳怕她們被人衝撞，所以自己的幾個心腹侍女都分給了她們，自己身邊隻留了一個安兒而已。
    誰知梅家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沒臉進宮之後，梅家老太太卻鑽了空子遞牌子請見！
    ——但願段嬤嬤能護住梅若芹！
    不過一刻鍾，四個轎夫和安兒跑了個滿身大汗，轎子便停在了清輝閣前。
    王熙鳳掀簾下轎，直奔殿內。
    大殿之內，一臉刻薄相的六旬老太正在指著梅若芹的鼻子喋喋不休：
    “……你是梅氏長女，你二叔家的弟弟、妹妹，三嬸肚裏的孩子，你都要給她們做好了榜樣！
    “如今倒好，你娘和你二嬸才來了一趟宮裏，你妹妹還沒住了三天，便鬧得這樣醜事出來。
    “你這個長姐是怎麽當的？
    “說你一聲不孝不悌都不為過！
    “還有你父親的外任，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聽說，竟然是你這不通世事的黃毛丫頭，攛掇著他離開京城？
    “你懷著皇嗣，明兒皇子一落地，你起碼能封個貴妃。你爹爹是咱們家唯一的官身，跟著水漲船高，說不定就能去六部做個侍郎！
    “如今倒好，你一杆子把你親老子支出去上千裏地，你的光是一丁點兒都不想讓家裏沾啊！
    “我就想請問一句容妃娘娘，你在我家做姑娘時，我家是哪個人虧待過你，得罪過你？
    “——不都是為了你的名聲前程，你那賭鬼母親那樣混賬的事情做出來，我們家不一樣沒休了她？！
    “怎麽，如今幫襯家裏你不肯，倒是坑你老子的時候，你做得跟你那賭鬼母親一樣順手！
    “我告訴你，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你不把你爹爹從外地弄回來，我便替你爹寫了休書，把她挪用府中的銀子、還放印子錢、又變賣自己的嫁妝去充賭資的事情，都抖落出去！
    “誰都別想好好活著！”
    王熙鳳的腳步慢了下來。
    梅若芹的聲音哽咽著響起：“祖母，不就是因為母親在京城總能找到機會賭，總能找到人陪著她賭，我才把她趕出京城的麽？
    “我有身孕已經是眾矢之的，日後若是誕下皇子，便會成為皇後娘娘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在宮中，有貴妃娘娘照拂，又有段嬤嬤保護，自是沒人動得了我。
    “可是爹爹不一樣！
    “他看似清高，可早年間也曾經恃才傲物，得罪過許多人。
    “萬一有人借著構陷他，好來拉下我，那我爹爹、還有您、二叔三叔，弟弟妹妹們，豈不真的半點光沾不到我的，還被我連累了呢？
    “祖母，別說我了，太後娘娘的娘家，如今不也一樣陸陸續續都回了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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