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天台的排水管嘩嘩流淌，葉徽靠在生鏽的鐵欄邊，指尖的香煙在潮濕的空氣中明滅不定。這是他重生後養成的少數惡習之一——煙草的味道能讓他想起前世父親書房裏的雪茄，那種混合著皮革與檀木的氣息。
    "葉先生考慮得如何？"
    身後傳來皮鞋踩踏積水的聲音。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天台中央，為首的那個正用紙巾擦拭被雨水打濕的金絲眼鏡。葉徽認得他，芳姐的私人律師趙明理，專門處理那些"不聽話的藝人"。
    "雨中追到學校，蘇小姐真是熱情。"葉徽將煙頭彈進雨水桶，滋的一聲輕響。"可惜我最近課業繁重。"
    趙律師笑了笑，從公文包取出一疊文件："這是修改後的合約，片酬比上次提高百分之三十。芳姐說...您應該會喜歡這個數字。"他特意在"芳姐"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葉徽沒有伸手去接。雨水打濕了他的白襯衫，隱約透出腰腹間的手術疤痕。那是三周前剛拆線的取腎結石傷口，也是原主留給他的"禮物"之一。
    "我很好奇，"葉徽突然轉身，水珠從發梢甩出一道弧線，"如果我現在大喊救命，樓下巡邏的保安會不會聽見？"
    三個男人同時變了臉色。趙律師抬手製止了要上前的保鏢，自己往前走了兩步："葉先生，您是個聰明人。《南方雨巷》下周一開機，芳姐希望明天能在她別墅見到您簽字的合約。"他壓低聲音，"您不會想知道違約的後果。"
    葉徽的目光越過律師肩膀，看向遠處圖書館的尖頂。那裏亮著溫暖的燈光，幾個學生正抱著書匆匆跑過雨幕。多麽普通的校園景象，與他前世在金陵大學任教時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告訴蘇小姐，"葉徽突然伸手接過合約，"我要加一個條款。"
    趙律師露出勝利的微笑，從內袋掏出鋼筆："請說。"
    "所有親密戲用替身。"葉徽的聲音很輕，卻在雨聲中異常清晰，"這是我的底線。"
    律師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摘下眼鏡，這個動作讓葉徽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去年某個小明星用裁紙刀留下的"紀念"。
    "葉先生，"律師的聲音像毒蛇滑過皮膚，"您是不是還活在民國？現在哪個流量明星不是靠炒cp上位？芳姐願意親自帶您..."
    "或者我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葉徽突然跨上天台邊緣，濕滑的瓷磚讓他晃了晃。這個動作嚇得三個男人同時衝上前，卻被他一記眼刀釘在原地。"二十三層，足夠上頭版了。《當紅女星逼死舊情人》，這個標題怎麽樣？"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在合約上，墨跡開始暈染。趙律師的臉色比天色還陰沉，他死死盯著葉徽的眼睛，突然發現這個曾經唯唯諾諾的年輕人，瞳孔裏竟有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我需要請示。"律師最終掏出手機。
    葉徽輕盈地跳回天台地麵，水花濺在對方鋥亮的皮鞋上。他走向避雨的水塔後方，那裏放著他的帆布包。從中取出保溫杯時，濃鬱的草藥味立刻彌漫開來。
    "羅漢果配枇杷葉，"葉徽對著皺眉的律師舉了舉杯子，"治療煙嗓的秘方。趙先生若有興趣，我可以寫給你。"
    二十分鍾後，一輛黑色奔馳駛入校園。車門打開時，熟悉的香水味先飄了上來。蘇芳穿著駝色風衣出現，發梢別著那枚葉徽送的翡翠發卡——原主花光積蓄買的定情信物。
    "非要鬧這麽難看？"她揮手讓其他人退下，高跟鞋踩在水窪裏。"你知道我討厭雨天出門。"
    葉徽注視著她精心描繪的眼線。前世他在秦淮河畔見過太多這樣的眼神，那些捧著銀元要聽他彈琴的富家小姐，也是這樣將欲望藏在嗔怪裏。
    "我要學業和拍戲兩不耽誤。"葉徽直接道出條件，"劇組必須在學校三公裏內；每天拍攝不超過八小時；期末考期間全天請假。"
    蘇芳突然笑了，鮮紅的指甲刮過合約："你以為自己是誰？梁朝偉？"
    "我是葉徽。"他平靜地回答，"一個能讓你投資的文藝片拿獎的人。"
    雨勢忽然變大，遠處傳來悶雷。蘇芳盯著他被雨水衝刷得愈發清晰的麵部輪廓，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時的場景——他在酒吧彈鋼琴，燈光下的側臉像極了某位早逝的民國影星。
    "行，你的條件我都答應。"她突然拽住葉徽的領口，將他拉近到呼吸可聞的距離，"但首映禮那天，我要你係著我送的紅圍巾出場。"
    葉徽聞到她唇膏的櫻桃味，混合著雨水的氣息。這個姿勢讓他後腰的手術傷疤隱隱作痛。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成交。"
    當奔馳車尾燈消失在雨幕中，葉徽才從口袋裏掏出錄音筆。這是上周從電子市場淘來的老式設備，方才的對話已全部記錄在微型sd卡裏。他小心地將它藏進帆布包的暗袋，那裏還放著另一樣東西——今早剛從圖書館古籍部借出的《黃帝內經》影印本。
    下樓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林小雨剛發的消息：【學長！教務處找你！說有人舉報你曠課拍戲！！】
    葉徽停下腳步，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滴在屏幕上。他忽然笑起來，這笑容若是被趙律師看見，定會毛骨悚然——那是一個經曆過軍閥混戰的人，麵對小兒科威脅時的譏誚。
    "好戲開場了。"他輕聲自語，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回複：【告訴他們，我明天會帶著校長特批的請假條過去。】
    走廊的聲控燈漸次亮起，照亮他濕透的背影。帆布包裏，那份被雨水浸濕的合約正悄悄暈染出一行關鍵條款——"乙方有權拒絕任何有損身心健康的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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