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鏡中的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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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的餘韻還在空氣中震顫,葉徽的指尖微微發麻。他睜開眼時,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在紫檀琴麵上濺開細小的水花。琴室裏的光線變得渾濁起來,像是摻了灰塵的霧靄,連呼吸都帶著顆粒感。
最先變化的是牆壁。那些原本平整的木板表麵突然鼓起細小的疙瘩,如同被燙傷的皮膚。疙瘩迅速蔓延,連接成暗紅色的經絡網絡,在牆麵上勾勒出一幅詭異的人體脈象圖。葉徽盯著那些跳動的脈絡,突然意識到——這分明是杜大夫曾經教過他的"十二經脈圖",隻是每道經絡的走向都被刻意扭曲,在關鍵穴位處生出黑色的肉刺。
"這是......"金絲猴的爪子陷入葉徽的肩膀,話音未落,天花板上突然垂落下數十根晶瑩的絲線。那些絲線細如蛛絲,卻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金屬般的光澤。每根絲線的末端都懸掛著一麵古樸的銅鏡,鏡框上雕刻著蟠龍紋,龍口卻銜著人的指骨。
銅鏡無風自動,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葉徽望向最近的一麵鏡子,鏡中的自己穿著墨青色的長衫——這是他從未有過的裝束。更詭異的是,當他抬手時,鏡中人卻保持著雙手撫琴的姿勢,隻是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他從未做過的微笑。那個笑容太過刻意,像是有人用鉤子強行提起嘴角,連帶著左眼下方的一顆小痣都變得扭曲起來。
"終於見麵了。"鏡中的葉徽開口說道。聲音像是從深井底部傳來,帶著水波蕩漾的沉悶回響。每個字吐出時,鏡麵就泛起一圈漣漪,驚動了漂浮在鏡中的銀色光點——那分明是龍涎香的碎屑。
金絲猴的尾巴猛地炸開,它躥上葉徽的頭頂厲聲道:"這是"照魂鏡"!別與任何一麵鏡子對視超過三次呼吸!"可警告已經遲了。葉徽的視線掃過琴室,發現每麵銅鏡裏的"自己"都在做著不同的動作:有的在撕扯自己的臉皮,有的正從眼眶裏掏出珍珠色的珠子,最遠處那麵鏡子裏的人甚至已經轉過身,露出後背——那裏盤踞著一條青色的小龍,正用尖牙啃噬著他的頸椎。
所有銅鏡突然同時亮起幽藍的光,鏡中的葉徽們齊聲低語:"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杜大夫要把龍涎香藏在藥爐裏?"他們的聲音層層疊疊,在琴室裏形成詭異的和聲。數十隻蒼白的手從鏡中伸出,指尖觸及鏡麵的刹那,銅鏡表麵頓時泛起血色的波紋。那些波紋相互交織,在空氣中投射出支離破碎的畫麵。
葉徽感到太陽穴一陣刺痛,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他看見杜大夫跪在古井邊沿,蒼老的手掌被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滴入井水的瞬間,一條青龍虛影破水而出——那龍軀被七根鎖鏈貫穿,每根鎖鏈上都掛滿刻著符文的銅錢。畫麵一閃,又變成父親站在藥櫃陰影裏的背影,手中捧著的正是那枚"葉"字玉簡,玉簡表麵滲出珍珠色的液體,在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水窪。
最可怕的記憶隨之浮現:年幼的自己被父親按在井沿,手腕上嶄新的傷口還在滴血。井水映出兩人變形的倒影,而父親口中念誦的,赫然是《黃帝內經》中關於"龍蜒蝕骨"的篇章......
"啊!"葉徽抱住劇痛的頭跪倒在地,指甲深深陷入頭皮。金絲猴焦急地在他耳邊尖叫,但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當葉徽再次抬頭時,最中央的銅鏡已經裂開一道鋸齒狀的縫隙,暗紅的液體正從裂縫中滲出,順著鏡框上的蟠龍紋流淌,最終在龍口處凝成血珠滴落。
鏡中的葉徽麵容突然扭曲,皮膚下鼓起遊動的腫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層下鑽行。轉瞬間,那張臉竟變成了杜大夫的模樣——蒼老的麵容上布滿珍珠色的脈絡,嘴角淌著暗紅的血。更可怕的是,這個"杜大夫"的喉嚨處嵌著半片龍涎香,隨著他說話時喉結的滾動,那片龍涎香正慢慢溶入血肉。
"葉家......世代鎮守龍怨......"鏡中的杜大夫開口,聲音卻與無數銅鏡的回音重疊,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聲,"唯有血脈可化戾氣......"他說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團團珍珠色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龍形,在鏡子裏橫衝直撞。
裂痕如蛛網般在鏡麵上蔓延,所有銅鏡開始劇烈震顫。金絲猴叼住葉徽的衣領拚命往後拖,卻見那些鏡中的影像正在融合——杜大夫的麵容逐漸年輕化,最終變成葉徽父親的模樣,而那個"父親"的右眼裏,分明遊動著一條青色的小龍。
"現在......該你接替我了......"隨著這聲歎息,銅鏡接連爆裂。飛濺的碎片在空中詭異地懸浮,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畫麵。葉徽在無數碎片中看到最後一個駭人的景象:另一個自己站在井底,周身纏繞著青色鎖鏈,正抬頭對他露出詭異的微笑。那個"葉徽"的瞳孔是豎狀的龍睛,而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正在融化的龍涎香匕首......
當最後一塊碎片落地時,整個琴室突然陷入死寂。葉徽發現自己正跪在藥爐前,爐中的灰燼不知何時重新燃起,火苗是詭異的珍珠色。金絲猴癱在他膝頭劇烈喘息,而他的左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淺淺的傷痕——形狀正如井沿那些鎖鏈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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