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紅螺寺籠罩在薄霧中，簷角銅鈴發出細碎的聲響。葉徽站在密室中央，腳下積水倒映著數百麵搖晃的銅鏡，每一麵都映出青龍扭曲的麵容。杜若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腕間琴弦印記泛著不祥的青光，皮膚下隱約有鱗紋浮現。
    "堅持住。"葉徽低聲道，金絲猴的毛發在他掌心蜷曲成結，"我們還有機會。"
    最大的銅鏡突然發出嗡鳴，鏡中葉禹的龍臉開始融化，露出底下真實的景象——那不是什麽海底，而是一間昏暗的祠堂。七根青銅鎖鏈從橫梁垂下，貫穿一條幼龍的軀體。龍身下方的供桌上，整齊擺放著十二盞青銅燈，每盞燈焰裏都跳動著一個嬰兒虛影。
    "看見了嗎？"龍吟聲震得銅鏡嗡嗡作響，"這才是真正的養龍局。杜家女為皿，葉氏血為引，三百年來代代相傳......"
    杜若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嗚咽。她的發絲間鑽出細小的青鱗，指甲變得尖利。葉徽想去扶她，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銅鏡中的海水已經漫出鏡麵，在杜若周圍形成一道水牢。
    金絲猴齜著牙撲向銅鏡，卻在半空被一條水龍卷纏住。葉徽臂上的琴弦紋劇烈灼痛，七根弦影自行浮現，卻無法突破越來越高的水牆。最大的銅鏡中，葉禹的龍臉露出人性化的譏諷："你以為焦尾琴為何能傷我？那本就是抽龍筋所製！"
    密室的溫度驟降，積水表麵結起薄冰。葉徽突然注意到，所有銅鏡的邊框都刻著細小的符文——那是杜大夫藥方上常見的藥材名，但被刻意排列成符咒的形狀。最近的一麵銅鏡上，"當歸"二字正滲出血珠。
    "杜若！"葉徽大喊，"看鏡子背麵！"
    即將完全蛟化的少女艱難抬頭。在她模糊的視線裏，銅鏡背麵的紅繩正在蠕動，那根本不是繩子，而是用血浸染的杜氏長發。每根發絲都纏著一片青鱗，鱗片上刻著葉氏族人的生辰八字。
    最大的銅鏡突然浮到半空，鏡麵朝下傾瀉海水。水流中浮現出無數記憶碎片：杜大夫深夜在密室割腕喂鏡；父親跪在祠堂剜心取血；甚至還有年幼的葉徽被按在鏡前，額血滴入鏡麵的畫麵......
    "明白了嗎？"葉禹的龍臉重新凝聚，"所謂鎮守，不過是飼養。你們每代人都活在精心編織的謊言裏。"
    金絲猴突然發出尖銳的嘶叫。它咬破自己的爪子，將血抹在纏住它的水龍卷上。血珠入水的刹那，整條水龍突然僵住，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經絡圖——正是藥爐內壁上那種。
    葉徽福至心靈，猛地將手中猴毛擲向銅鏡。毛發觸及鏡麵的瞬間，那些"藥材"符文同時亮起紅光。最大銅鏡的鏡麵突然變得透明，露出背麵暗格裏的東西——一尊巴掌大的青銅人偶，人偶心口插著七根銀針，針尾係著褪色的紅繩。
    "替身偶！"杜若的聲音已經帶著龍吟的混響，"那是......我的替身......"
    密室突然劇烈震動，銅鏡接二連三爆裂。葉徽趁機衝進水牢，玉簡貼向杜若眉心的豎痕。當"葉"字血光與蛟化青光相觸時，兩人腕間的琴弦印記同時飛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七弦琴的虛影。
    無人撫琴而弦自動，《廣陵散》的殺伐之音再現。音波所過之處，銅鏡紛紛炸裂。最大銅鏡中的葉禹發出怒吼，龍臉扭曲變形，最終"砰"地碎成萬千光點。
    光點凝聚成一道青衣虛影，落在青銅人偶旁。那是個麵容清臒的老者，左手持醫書，右手握銀針，正是杜大夫生前的模樣。
    "師父？"杜若掙紮著想要起身。
    虛影卻搖了搖頭，指向人偶心口的銀針。葉徽這才發現，每根針上都刻著字，連起來正是："破局之法，弦斷人偶，然施術者必承其怨。"
    琴音突然變得哀戚，七弦中的三根自行崩斷。斷弦如利箭射向人偶，卻在即將命中時被一道青光攔截——幼龍魂魄從最大的鏡片殘骸中飛出，擋在了人偶前。
    "原來如此......"葉徽喃喃道，"青龍護的不是葉禹，是杜氏......"
    杜若的蛟化突然停止，她怔怔望著幼龍魂魄。那龍首竟漸漸化作一個嬰孩麵容，對她露出天真笑容。與此同時，密室地麵裂開無數縫隙，數百具青衣女子的骸骨從地下浮出，每具心口都釘著一枚青銅釘。
    金絲猴突然竄到葉徽肩上："看人偶背後！"
    葉徽翻轉人偶，在背部看到一行小字："杜氏阿寧，永鎮龍怨，願吾女若得解脫。"字跡娟秀，明顯是女子手筆，落款處卻被人用刀刮去。
    杜若突然痛哭失聲。那些青衣骸骨齊齊抬頭，空洞的眼眶中流下血淚。血淚落地成珠，每一顆都包裹著記憶片段：杜氏女子們被迫嫁入葉家，每代都有人被活祭，而主持儀式的......赫然是曆代杜家醫師！
    最大的鏡片突然映出最後一段記憶：年輕的杜大夫抱著女嬰跪在密室，將銀針刺入人偶心口，而陰影裏站著滿臉淚痕的杜夫人......
    "母親......"杜若伸手觸碰鏡片，蛟化痕跡開始消退，"原來您早就......"
    幼龍魂魄發出清越的長吟，纏繞著七根斷弦飛向人偶。當龍影與銀針相觸的刹那，整間密室被青光淹沒。葉徽在強光中看見杜若的輪廓漸漸透明，而她腕間的琴弦印記正化作流光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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