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籠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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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昭十三年秋,東宮。
    蕭清歡赤足踩在波斯絨毯上,金絲雀的啁啾聲從籠中溢出。楚翊賜的這間寢殿極盡奢靡——螺鈿屏風嵌著南海明珠,博古架上擺著前朝青瓷,連熏香都是熔了金箔的龍涎。可她盯著銅鏡中“侍妾阿蕪”的妝扮,隻覺得滿屋金玉皆成枷鎖。
    “姑娘,貴妃娘娘召見。”宮女捧著鎏金托盤,盤中疊著件胭脂色襦裙,“娘娘說……請您務必穿這身去。”
    蕭清歡指尖拂過衣料,嗅到一股極淡的苦杏仁味。
    是鳩羽浸過的毒!蕭清歡眉目一沉,忍著滔天殺意......
    未時,棲鸞宮。
    貴妃斜倚在鳳榻上,護甲輕敲案幾:“本宮聽聞,太子近日隻宿在你屋裏?”
    “娘娘明鑒。”蕭清歡伏地叩首,襦裙後領微微敞開,露出頸後一片淤青——那是今晨楚翊掐著她腰肢抵在玉階上留下的,“殿下不過當奴婢是隻逗趣的雀兒。”
    “雀兒?”貴妃冷笑,忽地將茶盞砸向她額角,“你也配!”
    滾燙的茶水混著血滑落,蕭清歡紋絲不動。前世這毒婦曾用鐵鉗烙穿她肩胛骨,而今這點痛,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本宮給你兩條路。”貴妃甩出一包藥粉,“要麽讓太子服下這‘安神散’,要麽……”她瞥向殿角的鐵籠,“本宮這兒還缺個馴獸的餌。”
    蕭清歡盯著藥粉輕笑。什麽安神散,分明是南疆蠱毒。貴妃這是要借她的手弑儲君,再嫁禍前朝餘孽。蕭清歡暗笑:確實是高招,可惜我已不是昔日的我!
    “奴婢選第三條路。”她突然抬眸,眼底戾色乍現,“送娘娘去見先皇後。”
    殿內燭火驟暗!
    八名黑衣死士破窗而入,刀鋒直指貴妃咽喉!貴妃尖叫著滾下鳳榻,卻見蕭清歡閑閑倚在柱邊,把玩著從她鬢間摘下的九鳳簪:“娘娘可知,您安插在東宮的暗樁,三日前就被做成人彘了?”
    “你……你是前朝……”貴妃眼裏不隻是震驚,還有絕望。
    “噓。”蕭清歡將簪尖抵在她眼珠上,“您父兄私藏的火藥炸死了三位皇子,陛下正愁找不到主謀呢。”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清歡反手將藥粉塞入貴妃口中,閃身躲入帷幔。楚翊踹開殿門時,正見貴妃七竅流血地攥著藥包,上頭赫然印著玄甲衛虎符紋樣。
    “殿下!”蕭清歡“驚慌”地撲進他懷中,“娘娘她、她突然就……”
    楚翊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孤的歡嬪,真是走到哪兒都熱鬧。”
    “殿下!臣妾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這個賤人陷害的!”貴妃眼裏滿是火焰,怒指蕭清歡。
    楚翊輕撫貴妃紅透的臉龐:“愛妃莫急,本宮自會查明,不會冤枉愛妃的。”
    戌時,詔獄深深。
    蕭清歡隔著鐵柵看貴妃受刑。燒紅的鐵簽刺入指甲時,那毒婦的慘叫聲像極了前世被她毒啞的母妃。
    “滿意了?”楚翊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她轉身嫣然一笑:“不及殿下手段萬分之一。”
    楚翊忽然將她按在刑架上,沾血的鞭子纏住她脖頸:“貴妃父兄的罪證,是你從孤書房偷的?”
    “是借。”蕭清歡仰頭湊近他唇畔,“殿下那日壓著臣妾批折子時,自己漏了鑰匙。”
    鐵鏈嘩啦作響,楚翊掐著她細腰提起:“蕭清歡,你究竟想要什麽?”
    “要殿下疼我。”她咬破他喉結,“疼到舍不得殺我。”
    三日後,太廟。
    蕭清歡跪在祭壇前,聽著禮官誦讀貴妃十二宗罪。楚翊的劍尖挑起她下頜:“父皇要徹查火藥案,你說……孤該供出誰?”
    “自然是麗妃殘黨。”她將祭酒潑向神主牌,“畢竟麗妃娘娘的絕筆信,還在臣妾妝匣裏呢。”
    楚翊放聲大笑,笑夠了忽然扯開她祭服:“蕭清歡,你比孤還像惡鬼。”
    她沒有答話,任由冰冷的玉磚硌著脊背。太廟穹頂繪著二十八星宿,紫微垣正對楚翊的眉眼。前世他便是這般笑著,將前朝宗室的頭顱壘成景觀。
    “殿下怕了嗎?”她撫上他心口跳動的青筋,“怕這惡鬼噬主?”
    楚翊眸中血色翻湧,咬著她鎖骨含糊道:“孤連地獄都敢燒,何況一隻鬼?”
    子夜,東宮密道。
    蕭清歡摸黑推開暗門時,謝危已候在井底。他遞上一卷羊皮:“漠北十二部願助公主複國,條件是……”
    “要楚翊的人頭?”她嗤笑,“告訴他們,本宮要活的。”
    火折子照亮輿圖,漠北王庭的位置被朱砂圈起。前世楚翊正是在此處坑殺十萬降卒,若能將戰火引向漠北……
    “公主,楚翊近日在查玉璽。”謝危壓低聲音,“是否要毀掉禦書房的匾額?”
    “不急。”蕭清歡碾碎朱砂,“讓他查,查得越深——”
    密道突然傳來腳步聲!
    楚翊拎著染血的劍踱下石階,劍尖還挑著半截斷指:“歡歡的客人,孤替你招待了。”
    謝危暴起抽刀,卻被蕭清歡按住:“退下。”
    “公主!”謝危疑惑不解。
    “本宮說,退下。”她盯著楚翊劍穗上晃動的螭龍玉佩,“殿下若想殺我,何必等到今日?”
    楚翊甩劍入鞘,突然將她扛上肩頭:“孤改主意了。”他踹開井蓋,月光傾瀉如瀑,“你這鬼,合該鎖在金籠裏。”
    謝危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翌日,東宮詔書曉諭六宮——
    宮女阿蕪,晉封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