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塞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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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歡正要開口,忽聞竹林深處傳來琴音。是楚翎的《塞上曲》,卻在第三段轉了宮調,變成兩人曾共賞的《折柳詞》。她指尖一顫,想起那年元宵,他扮作書生帶她逛燈會,在畫舫上親自撥弦,琴弦割破手指時,她用帕子替他包紮,他卻在她耳邊說:"清歡,等朕坐穩江山,就帶你去看真正的塞北雪花。"
"看來陛下等不及了。"沈硯陰惻惻一笑,抽出腰間軟劍,"也好,就讓他親眼看看,他最心愛的女人如何..."
劍光乍起時,蕭清歡已旋身避開。她甩出袖中軟鞭纏住廊柱,借力躍上屋頂,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粉牆上,廣袖翻飛間如展翅欲飛的蝶。沈硯的劍擦著她發梢劃過,削斷幾縷青絲,那發絲竟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像極了拓跋蘭圖的金發。
"蕭清歡!"楚翎的聲音從宮門傳來。她轉頭,看見他身著黑色勁裝,腰間毒蛇與雄鷹雙令相撞,在月下發出清越之聲。他的目光掃過她淩亂的鬢角,眼底閃過一絲痛楚,卻在看見沈硯的劍時驟然冷冽:"放開她!"
沈硯忽然大笑:"陛下這是護妻心切?可您知道她昨夜為何去冷宮?她手裏的證據,可是能揭了您的老底呢!"
楚翎的腳步頓住,臉色瞬間蒼白。蕭清歡望著他眼底的掙紮,忽然想起拓跋蘭圖的話:"中原的皇帝總愛把真話藏在龍袍裏,可狼從來都是直視太陽的。"
"陛下無需聽他胡言。"她鬆開軟鞭落地,發絲被風吹得遮住半張臉,卻露出含霜的眉眼,"沈硯私刻玉璽、陷姐通敵,證據就在禦書房的青瓷瓶裏。至於陛下..."她頓了頓,指尖撫過頸間墜子,"陛下心中有江山,臣心中有真相,本就殊途。"
楚翎的喉結滾動,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跟朕走!朕帶你去見..."
"陛下!"沈硯的劍已刺來,目標卻是蕭清歡後心。楚翎猛地將她拽進懷裏,劍鋒擦過他肩頭,血珠濺在她月白裙裾上,像開了朵妖冶的紅梅。
"楚翎!"她驚呼出聲,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這味道曾讓她安心,此刻卻混著血腥氣,刺得鼻尖發酸。
"別說話。"他按住傷口,另一隻手緊緊箍住她腰肢,"朕說過,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他的聲音低啞,卻帶著年少時的固執,讓她想起那年她被刺客追殺,他也是這樣護著她,用身體替她擋住箭矢。
沈硯的劍再次揮來,卻在此時,遠處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蕭清歡轉頭,看見宮牆上掠過數道黑影——是拓跋蘭圖的親衛,為首的阿野舉著染血的狼首旗,旗角上還係著蕭清歡送的紅絲帶。
"蕭姐姐!"拓跋蘭圖的聲音穿透夜色。她騎著雪頂黑馬躍過宮牆,金發上還沾著沙粒,卻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她身著半舊的皮甲,胸前狼首圖騰被鮮血浸透,卻更襯得肌膚如蜜蠟般透亮,琥珀色瞳孔裏燃著未熄的戰火。
"蘭圖!"蕭清歡掙脫楚翎,卻被他攥得更緊。
拓跋蘭圖的黑馬在三步外急停,馬蹄濺起的水花濕了蕭清歡裙角。她看見蕭清歡發間的獸骨發簪,忽然露出笑容,那笑容比漠北的朝陽更璀璨:"我說過,會活著回來。"她抬手擲出一枚狼牙,正中沈硯握劍的手腕,"替我告訴蕭姐姐,她的梅花,我收了。"
沈硯痛呼鬆手,劍墜地的瞬間,楚翎已抽出腰間佩劍抵住他咽喉。蕭清歡看著這一幕,忽然注意到拓跋蘭圖左小臂纏著血跡斑斑的布條,露出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新刻的狼首紋身——與楚翎後頸的刺青竟有七分相似。
半個時辰前,漠北的月亮還是猩紅的。拓跋蘭圖咬著牙拔出肩頭的弩箭,血珠濺在她鎖骨下方的蝴蝶骨上,像朵將謝的玫瑰。她的軟鞭已卷了三個人的脖子,銀甲上的龍紋被血浸透,卻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陳默,你看錯了。"她踩住對方胸口,軟鞭勒進他咽喉,"我拓跋家的狼,就算死,也要咬掉敵人一塊肉。"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尾音,讓瀕死的陳默忽然想起中原茶樓的胡姬,眼波流轉間便能取人性命。
陳默咳出血沫:"你以為楚翎會信你?他早就在邊境布下..."
話未說完,他忽然瞪大雙眼。拓跋蘭圖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見東南方亮起三簇火光——是楚翎的信號。她摸出藏在靴底的狼首玉佩,與蕭清歡給的半塊合在一起,竟在月光下映出楚翎的生辰八字。原來那夜亂葬崗,蕭清歡早已算出一切,將玉佩玄機告訴了楚翎。
"阿野!"她甩鞭斬斷最後一根弩弦,"帶弟兄們朝火光走,那是大楚的友軍!"
親衛們發出震天的呼號。拓跋蘭圖翻身上馬時,看見沙丘上坐著個白衣身影——謝危,正捧著一卷密旨輕笑。
"拓跋公主,別來無恙。"謝危展開密旨,月光照亮上麵的朱批,"陛下有旨,著拓跋蘭圖即刻入宮麵聖,三萬鐵騎餘部暫駐居延海。"他抬頭時,目光在她染血的金發上停留,"不過依在下看,公主還是先治傷為好。"
拓跋蘭圖凝視著他腰間的毒蛇令牌,忽然露出狡黠笑意:"謝先生可知,漠北人如何款待救命恩人?"她抬手扯下頭上的銀飾,露出光潔的額頭,"等見了蕭姐姐,我親自給你編個狼首辮,保準比中原的束發冠威風十倍。"
謝危挑眉,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他轉身,看見楚翎的暗衛統領騎著快馬馳來,手中托著個金絲楠木盒:"謝先生,陛下命人送來金瘡藥,還有...蕭娘娘的手書。"
拓跋蘭圖的耳朵動了動,聽見"蕭娘娘"三字時,眼底閃過柔光。她接過木盒打開,裏麵除了藥,還有塊繡著並蒂蓮的帕子,角落用漠北文繡著"平安"。她指尖撫過繡線,忽然想起蕭清歡教她繡荷包時,針戳破手指的模樣,那抹血珠落在綢緞上,竟比朱砂還豔。
"替我謝謝蕭姐姐。"她將帕子塞進懷裏,轉頭看向謝危,"不過謝先生最好祈禱楚翎沒騙我,否則..."她晃了晃手中帶血的軟鞭,"我這鞭子,可是連拓跋可汗的胡子都抽掉過。"
謝危望著她在月光下泛著金光的發梢,忽然想起楚翎曾說過,蕭清歡的眼睛像江南的春水,而拓跋蘭圖的眼睛,則像漠北的琥珀——看似通透,實則藏著千萬年的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