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鐵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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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蘭圖忽然上前半步,狼首刀的刀柄蹭過趙如雪的裙擺:"趙良娣是忘了漠北盟約?"他故意將"良娣"字咬得極重,"阿烈的生母是我族巫女,臨產前將血脈轉嫁到皇後腹中,這是草原薩滿的秘術——難道您想讓大楚失信於漠北?"
這話如重錘砸在眾人耳畔,蕭清歡適時扶住額頭:"蘭圖莫要動怒,貴妃娘娘也是關切皇子..."她忽然咳嗽起來,帕子上洇開幾點朱砂,”太醫說我產後血虛...勞煩貴妃娘娘稍後去太醫院,替本宮取些養血的方子。"
趙如雪盯著那抹紅,眼底閃過驚疑。楚翎適時開口:“皇後身體虛弱,不宜久站。”他抱著阿烈走向宮門,龍紋披風掃過台階時,繈褓中忽然滾出個羊脂玉平安鎖,鎖麵上"阿古達木"四個蒙文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人群中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蕭清歡知道,這是拓跋蘭圖今早故意"不小心"讓阿烈抓在手裏的。她攙住拓跋蘭圖的手臂,聽他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方才在暗處,我看見趙如雪的陪嫁丫鬟往冷宮方向遞了個紙團。"
"冷宮..."蕭清歡指尖輕輕扣住他腕間的狼牙手鏈,那是科爾沁部的族長信物,”阿烈被立為太子後,最該慌的人是誰?"
拓跋蘭圖忽然輕笑,低頭用蒙語在她耳邊呢喃:"我的月亮女神,要不要賭一把——等會兒在金鑾殿上,趙如雪會拿出所謂的‘人證’,指認你根本沒懷孕?"
蕭清歡抬眼看向宮門上方的匾額,"楚殿城"三個大字被晨露洗得發亮。她想起昨夜楚翎在輿圖上畫的圈,冷宮地下的密道直通西市——那裏,該是趙如鐵的人等著接應"夜梟"的地方。
"就按計劃來。“她輕輕撫過阿烈的鬢角,孩子正攥著拓跋蘭圖的銀質狼首耳墜咯咯笑,”等會兒你抱阿烈上殿,記得讓他露出後頸的朱砂痣——太醫院張院判的長子,後頸可也有個一模一樣的胎記。"
拓跋蘭圖挑眉:"原來你早就換了孩子?"
"不。"蕭清歡看著楚翎抱著阿烈踏上丹陛,龍紋與狼首在朝陽下交相輝映,"阿烈從來都是阿烈,隻是有些‘證據’,需要適時出現在該出現的人眼裏。"
金鑾殿的鍾鼓聲響起時,蕭清歡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知道,那是趙如雪派去冷宮的丫鬟,正沿著密道向西市狂奔。而楚翎此刻,應該已經帶著暗衛等在那裏——用趙如雪的密信做餌,釣的從來不是小魚。
"皇後娘娘,請上殿。"掌事太監的尖細嗓音打斷思緒,蕭清歡扶著拓跋蘭圖的手拾級而上,看見龍椅上的楚翎正逗著阿烈玩,孩子的小手正抓住他腰間的狼首玉佩。
"眾卿家可還記得,“楚翎忽然開口,聲音如洪鍾般在殿內回蕩,”五年前漠北盟誓時,朕與拓跋可汗定下的約定?"
階下群臣麵麵相覷,拓跋蘭圖上前半步,狼首刀在日光下折射出寒芒:"盟約第七條——大楚皇子需得有漠北血脈,以保兩國永結同好。"他忽然掀開阿烈的繈褓,露出孩子左臂上淡青色的狼形胎記,"這是草原巫神的印記,唯有天命所歸者可得。"
趙如雪的臉色瞬間慘白,她踉蹌著向前半步:“陛下,這...這胎記分明是..."
"是用紫草汁染的?"蕭清歡輕笑,從袖中取出個小玉瓶,"勞煩李公公替本宮拿給良娣娘娘看看——這是漠北特有的冰蠶血,遇紫草即化,半個時辰前本宮已讓皇子試過了。"
殿內響起抽氣聲,趙如雪看著那抹在玉瓶中凝結如琥珀的血色,忽然轉身想逃。卻見殿門轟然打開,楚翎的貼身侍衛拖著個渾身血汙的人進來——正是今早去冷宮傳信的丫鬟。
"貴妃娘娘可是想問問她,“楚翎抬手飲下一杯茶,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收網"信號,”為何冷宮的井裏,會撈出個足月的死胎?又為何,這死胎的後頸,也有個朱砂痣?"
蕭清歡聽見拓跋蘭圖在身後用蒙語低笑,那是他獵殺前的習慣。她輕輕按住腹部,感受著軟布下平坦的觸感——三個月前,她讓拓跋蘭圖從草原尋來的雙生嬰兒,此刻正被妥善安置在漠北王庭。而眼前的阿烈,從來都是他們三人共同的孩子。
“陛下明鑒!"趙如雪忽然跪地,珠冠歪落在地,"是趙如鐵!他說隻要本宮指認皇後假孕,就會扶本宮的女兒上位..."她忽然抬頭,目光怨毒地看向蕭清歡,"你早就知道!你故意讓我以為你真的懷孕,故意在太醫院演戲..."
"良娣說錯了。"蕭清歡緩步走下台階,金縷鞋碾過趙如雪掉落的珠釵,"本宮確實有孕,隻是這孩子..."她忽然撫上拓跋蘭圖的肩膀,"是我們三人共同的血脈,就像蕭楚與漠北,早已是一體兩麵。"
殿外忽然傳來馬蹄聲,是楚翎派去西市的暗衛回來了。蕭清歡聽見他們在廊下稟報,說抓住了五個帶著狼首圖騰的殺手,為首的人左臂有箭傷——那是五年前拓跋蘭圖在漠北之戰中射穿的位置。
"趙如鐵果然坐不住了。"楚翎起身抱起阿烈,孩子忽然伸手抓住他的龍冠,引得滿殿文武發出低笑。他低頭在阿烈耳邊說了句什麽,小家夥忽然奶聲奶氣地喊出"父皇",聲音清亮如銀鈴。
拓跋蘭圖伸手接過孩子,狼首刀輕輕磕在玉階上:“陛下,臣請命帶三千狼騎駐守西市,免得某些人想趁著夜色逃回老家。”他特意將"逃"字咬得極重,殿內幾位與趙如鐵來往密切的大臣紛紛低下了頭。
蕭清歡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昨夜在帳中,楚翎攤開的輿圖上,用朱砂圈住的不僅是冷宮和西市,還有漠北通往中原的三條隱秘商道。原來從截獲密信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趙如鐵兄妹自投羅網。
"準奏。"楚翎看向她,目光裏有星辰般的笑意,”皇後娘娘該累了,先帶太子去坤寧宮歇息。至於良娣..."他掃過跪在地上的趙如雪,“就去冷宮好好想想,盟約的第八條款寫的是什麽。"
"臣遵旨。"蕭清歡福了福身,與拓跋蘭圖並肩走向殿外。陽光穿過簷角的銅鈴,在他們身上投下交錯的影子,像極了草原上並轡而行的狼與鷹。阿烈忽然伸手去抓拓跋蘭圖的耳墜,奶聲奶氣地喊出"阿瑪",惹得兩人同時笑出聲。
遠處,胡楊樹的影子在宮牆上投下斑駁的紋絡,像極了漠北的沙畫。楚翎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但此刻她看著身邊的兩個愛人,看著懷中攥著狼首刀穗的孩子,忽然覺得這金鑾殿的琉璃瓦,竟也染上了幾分草原的遼闊。
拓跋蘭圖忽然用蒙語哼起搖籃曲,那調子與昨夜在沙丘上唱的一樣。蕭清歡輕輕和著節拍,指尖劃過阿烈後頸的朱砂痣——那是用漠北特有的紅藍花汁點的,七日便會消退。但她知道,有些印記,早已刻入血脈。
"阿古達木,“她在孩子耳邊低語,”你是永遠的狼族之子,也是蕭楚的太子。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天下最鋒利的刀,從來不是兵器,而是人心的謀略。"
風起時,簷角銅鈴叮咚作響,像是漠北傳來的駝鈴聲。蕭清歡抬頭看向天際,那裏有群雁正排成人字飛過,向著草原的方向。她忽然握緊楚翎的手,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這三人的鐵三角,終將在這波譎雲詭的皇宮中,織就一張誰也無法掙脫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