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雙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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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正,文華殿內吵得沸反盈天。戶部尚書捧著奏報,額頭的汗珠滴在黃綢上:“陛下,江南七府已遭蝗災,莊稼顆粒無收,饑民已開始啃食樹皮!”
    “必須立刻開倉放糧!”左都禦史高聲道,“否則恐生民變!”
    皇帝看向蕭清歡,目光中帶著詢問。她輕輕點頭,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妾以為,放糧雖能解燃眉之急,但更需有人赴江南治蝗。此前臣妾舉薦的陳墨,曾在山東治理過蝗災,不妨讓他擔任欽差大臣。”
    “不可!”吏部侍郎突然出列,“陳墨不過是區區七品知縣,驟然提拔為欽差,不合祖製!”
    蕭清歡挑眉:“祖製?當年太祖皇帝破格提拔馬周時,馬周不過是個門客。若拘泥於品級,江南百姓豈不是要等死?”
    殿內頓時響起竊竊私語。陳墨的名字他們早有耳聞,此人雖出身寒門,卻頗有才幹,隻是因朝中無人舉薦,才一直埋沒。如今蕭娘娘開口,顯然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陛下,”李準的門生、翰林院編修張明遠突然跪下,“蕭娘娘屢次幹預朝政,甚至舉薦外臣,這已是牝雞司晨!請陛下收回成命!”
    “住口!”皇帝拍案而起,“蕭娘娘為朕分憂,何錯之有?陳墨之事就這麽定了,明日一早便讓他啟程。”
    蕭清歡暗暗鬆了口氣,卻沒注意到張明遠與吏部侍郎交換的眼神——後者袖中藏著一封密信,封口處蓋著“江左陸氏”的朱印。
    戌時末,丞相府後宅的佛堂內,王氏跪在蒲團上,手中的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滾了滿地。她望著供桌上丈夫的衣冠塚,淚水模糊了雙眼。
    “老爺,你一生清正,為何落得如此下場?”她顫抖著點燃一炷香,“勉兒...勉兒他到底供出了什麽?”
    窗外傳來夜梟的怪笑,王氏渾身一顫,忽聞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影立在月光下,腰間玉佩隱約可見“陸”字紋路。
    “你是誰?”王氏驚呼,卻被來人捂住口鼻。
    “夫人莫怕,”黑衣人壓低聲音,“我家主人念及李大人往日恩情,特來相助。”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文書,“這是李大人當年彈劾蕭娘娘之父的密折,若能呈給陛下,必能扳倒蕭氏一黨。”
    王氏盯著密折,她指尖發抖,正要接過,卻聽院外傳來錦衣衛的嗬斥聲:“什麽人?站住!”
    黑衣人瞳孔驟縮,一把推開王氏,躍窗而逃。王氏踉蹌著摔倒在地,密折掉在燭火旁,瞬間騰起熊熊火焰。她想要撲救,卻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隻能眼睜睜看著紙張化為灰燼。
    子時初,儲秀宮的暖閣內,張明遠跪在地上,對著座上的女子連連叩首:“貴妃娘娘明鑒,那陳墨雖有治蝗之才,卻是蕭清歡的人。若讓他去了江南,怕是要獨攬大權!”
    陸貴妃撥弄著鎏金護甲,眼角的花鈿在燭光下泛著冷光:“本宮自然知道。你可知江南最大的米商是誰?”
    張明遠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是...娘娘的兄長陸鴻漸。”
    “沒錯。”陸貴妃輕笑,“陳墨此去,必定要查各地糧庫。你去告訴鴻漸,讓他在蝗災區散播‘官糧被貪’的謠言,再買通幾個流民,讓他們狀告陳墨收受米商賄賂。”
    “可是娘娘,陳墨若真有才幹——”
    “才幹?”陸貴妃打斷他,“在這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幹的人。蕭清歡以為提拔寒門就能收買人心,卻不知,寒門子弟才更容易被流言擊倒。”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椒房殿的燈火,“等陳墨身敗名裂,蕭清歡也就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到那時,本宮要讓她親眼看著,什麽叫‘滿朝清議,千夫所指’。”
    張明遠叩首稱是,退出門外。陸貴妃盯著自己塗著丹蔻的指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蕭清歡派人燒了丞相府祠堂。她勾起唇角,喃喃自語:“火燒得越旺,灰就越容易迷了人眼。蕭清歡啊蕭清歡,你以為自己在下棋,卻不知早已成了別人的棋子。”
    一時三刻,刑部大堂的青銅獸首香爐飄出嫋嫋青煙,卻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肅殺之氣。李準被兩名錦衣衛架上堂來,雖身著囚服,卻腰杆筆挺,目光如刀般掃過堂下諸位陪審官員。
    “李準,你縱子貪腐,證據確鑿,為何拒不認罪?”刑部尚書王大人重重一拍驚堂木,案上的供狀被震得簌簌作響。
    李準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王某人,你十年前在揚州任上,私吞河工銀兩萬兩,如今倒來審我?”
    堂下頓時一片嘩然。王尚書的臉漲成豬肝色,正要嗬斥,卻見大理寺卿突然出列,捧著一個朱漆匣子:“啟稟陛下,今日淩晨,有人在刑部後巷發現此匣,內有李準寫給其子李勉的密信。”
    皇帝挑眉示意打開匣子,蕭清歡站在一旁,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緊——她早知陸貴妃一黨會狗急跳牆,卻未料到他們竟敢偽造密信。
    密信展開的瞬間,李準如遭雷擊。紙上那手熟悉的端楷確實與他平日筆跡無異,隻見上麵寫著:“廬州糧款可暫入私庫,待蝗災事畢,以‘修繕’之名平賬...”
    “不可能!”李準踉蹌著往前撲,鐐銬在青磚上拖出刺耳聲響,“這是偽造的!老夫從未寫過這種東西!”
    “李大人何必激動?”蕭清歡開口,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惋惜,“您的筆跡滿朝文武皆知,這信上的‘準’字末筆帶鉤,與您去年彈劾戶部的折子如出一轍。”
    “住口!你這毒婦!”李準怒喝,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你燒了我的鐵券丹書,又偽造密信,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夠了!”皇帝終於不耐地揮手,“李準屢犯聖顏,今又證據確鑿,著即革去所有官職,抄沒家產,流放三千裏!其子李勉貪墨害民,斬立決!”
    “陛下!”李準望著金鑾殿上的蟠龍藻井,忽然發出一陣悲笑,“太祖爺啊,您睜眼看看啊!這大楚的朝堂,已經容不下一個說真話的老臣了!”
    堂下的禦史們紛紛低下頭,唯有張明遠仰起臉,目光與蕭清歡相撞時,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