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82章 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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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是極重原則與體麵之人,若一味硬碰硬,到頭來隻恐兩敗俱傷。夫妻相處本需剛柔並濟,以柔化剛才是長久之道,這些道理陳稚魚並非不懂——她先前也並非未在陸曜麵前退讓、示弱過。
可開一間屬於自己的鋪子,於她而言恰似底線般的存在。他一日不鬆口,她心底的涼意便多一分,這般光景下,哪裏還做得出那嬌媚示弱、以退為進的姿態?
張媛媛此時點破這層關節,恰是時機正好。前些日子兩人都在氣頭上,縱有勸和之語也難入耳;如今她心裏剛有了幾分軟化,再經人輕輕一勸,那點鬆動便又多了三分。
從張媛媛處回來,陳稚魚徑直去了止戈院,見了喆文便吩咐:“今日大少爺若歸得早,你便回他一聲,說我在合宜院候著,與他一同用晚膳。”
喆文聞言忙不迭應下,懸了多日的心總算落了半截——少夫人既已鬆口,想來二人和好之日不遠了。
回到合宜院,陳稚魚又特意交代前院小廝,若見著大少爺回府,即刻請他進來。
這消息一傳開,合宜院與止戈院的下人俱是鬆了口氣,隻覺連日來壓在院裏的低氣壓散去大半,竟似烏雲遇了皎月,連空氣都明朗起來。整個下午,兩處院落都透著股難得的輕鬆。
與此廂截然不同的,是西跨院的木婉秋。她悶在屋裏糾結了數日,今日才算徹底想通——不屬於自己的,強求不來。旁人的人生早已翻開新篇,唯有她還困在過去不肯走,這劫難本是自己設下的,如今也該自己走出來。
念及父親,木婉秋眼底泛起濕意。木家遭此大難,父親卻從未想過要她攀附權貴以求一線生機,更未借著聖旨逼她拴住陸曜,反是勸她遠走高飛,尋條生路。
可遠走高飛已是不能了——那是抗旨,她一生的富貴榮華皆拜父親所賜,斷無背主棄家的道理。木家既然敗了,她木婉秋自當與家族共進退,苟且偷生從來不是她的性子。
如今想通了,她便也放下了——放過陸曜,放過無辜的陳稚魚,更放過困住許久的自己。
想明白這層,木婉秋隻覺胸口鬱氣盡數散去,連空氣都似變得鮮甜。她長長吐了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一抹久違的、輕快的笑意。
若是,老天不曾再一次給她希望的話,她想,這一次自己就做了那灑脫之人,走得坦坦蕩蕩,亦清清白白,隻可惜,不知該說有些事算是峰回路轉,還是悄然形成的另一個深淵,在她彷徨不定之際,靜靜地凝望著她。
……
木合轍貪墨一案本就線索明晰,待撬開那嚴絲合縫的證物木箱,內裏罪證一經曝光,便如破堤之水般難再遮掩。陸曜順勢追查,那些往日藏在暗處、不見天日的關節,也被他逐一勘破,連多年前沉在水底的舊案真相,終是漸漸浮出水麵。
木合轍既已定罪,木家連坐之罪自難逃脫。陸曜將關鍵證物妥帖收在密匣中,隻待明日呈交大理寺,心頭那股緊繃多日的弦終是鬆了幾分——他自恃武藝尚可,又想著此案已近尾聲,便未多帶隨從,隻攜了兩名護衛,駕著一輛青篷馬車往府中趕。
行至城郊岔路,忽聞林中一聲呼哨,數十名蒙麵賊匪驟地竄出,手持長刀攔住去路。護衛雖奮力抵抗,怎奈賊匪人多勢眾,且招招狠辣,不過片刻便倒在血泊之中。陸曜提劍迎上,劍光淩厲,接連挑翻數人,可賊匪如潮水般湧來,他縱是武藝高強,也漸漸力不從心。
混戰間,一名魁梧賊匪自側後方襲來,陸曜倉促回身格擋,卻不料對方拳風極重,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肘狠狠撞向他的後腦。“咚”的一聲悶響,陸曜隻覺眼前一黑,意識瞬間模糊,身子重重摔在路邊的巨石上,手中長劍脫手落地,人已昏死過去。那夥賊匪見狀,迅速上前搜走他懷中的密匣,隨即拖起他的身軀,快步隱入密林深處,隻留下滿地狼藉與漸冷的血跡。
而此時,合宜院內暖意融融,與城郊密林的凶險截然不同。
陳稚魚挽著衣袖立在灶台邊,指尖沾著些許麵粉,正仔細擇著陸曜愛吃的菜心。
案上已擺好了切好的臘肉與泡發的香菇,都是他往日偏愛的食材——她想著今日親自下廚,做幾道家常小菜,等他回來一同用膳,趁這溫馨光景,把連日來的僵局慢慢解開。
灶火舔著鍋底,發出細微的劈啪聲,空氣中漸漸漫開米香。陳稚魚將洗好的菜刀擱在案板上,正要轉身去取另一籃水靈的青菜,心口卻猛地一抽,尖銳的痛感瞬間蔓延開來,讓她臉色驟然發白,腳步頓在原地,連呼吸都滯了半分。
未等她緩過勁,眼皮又狠狠跳了兩下,那股不安如潮水般湧遍全身。
她扶著灶台穩住身形,下意識望向窗外——暮色已悄悄漫過院牆,天邊的雲霞被染成沉鬱的橘紅,連風都似比往日沉了幾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攥緊了她的心髒,讓她再也無心顧及灶上的飯菜,隻怔怔望著漸暗的天色,心裏反複念著:他怎麽還沒回來?
仿佛要印證她心底的不安一般,院外忽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暗衛渾身帶風闖了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掩的慌亂:“少夫人!主子在城郊外遇襲,被賊匪擄走,眼下生死不明!”
“轟”的一聲,陳稚魚隻覺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陣陣發黑,身子晃了晃便要栽倒。
危急關頭,她死死攥住灶台邊緣,那略燙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倒讓她混沌的神經清明了一瞬。
喚夏見狀,忙快步上前扶住她,聲音發顫:“姑娘!您當心些!”
陳稚魚將大半身子重量倚在喚夏身上,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地往外走,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去慕青院,找陸夫人!
剛走出合宜院不遠,便見艾媽媽帶著兩名婆子匆匆趕來——原來陸夫人已得了消息,怕陳稚魚慌了神,特意派艾媽媽來接應。艾媽媽見陳稚魚臉色慘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心下猛地一咯噔,連忙上前從另一側扶住她,溫聲勸慰:“少夫人莫慌!太師已命府中的能手出去尋大少爺了,朝廷那邊也得了信,已派兵往城郊搜捕,定會尋回主子的!”
陳稚魚聽著這話,腳步稍頓,眼眶卻不受控地泛紅,指尖因用力攥著衣襟而泛白,卻仍強撐著道:“多謝艾媽媽……我們快些去見婆母。”話音未落,聲音已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艾媽媽應著聲,與喚夏一左一右扶著陳稚魚往慕青院去。
路上風裹著寒意往衣領裏鑽,陳稚魚卻渾然不覺,腦子裏嗡嗡作響,隻反複想著暗衛的話——遇襲、擄走、生死不明,每一個字都像針似的紮在心上。
腳下的路明明熟悉,此刻卻覺得格外漫長,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虛得發慌。
剛到慕青院門口,便見幾位長輩都在此處,圍著陸夫人勸著安撫著,那陸夫人的臉色,也未有多好,若非年歲大沉得住氣,她唯一的兒子遭遇不測,隻怕吃人的心都有了。
然而,她一轉頭望見陳稚魚慘白的臉色,陸夫人大驚失色,拂開左右人的手快步上前,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暖意稍稍穩住了陳稚魚的心神:“稚魚,你莫怕,你聽母親說,眼下亂不得,尤其是你,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等將他找回來,你若在倒下,母親都不知該如何交代了。”
陳稚魚望著陸夫人眼中的擔憂,鼻尖一酸,強壓下的淚意險些湧出來。
她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道:“母親,我……我心裏總慌……”
話未說完,便被陸夫人輕輕拍了拍手背打斷:“好孩子,莫慌,你陪母親等,母親也陪你,可好?”
陳稚魚點點頭,剛想應下,意識一團模糊,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幸好左右皆有人扶著,沒叫她摔下去。
院中頓時兵荒馬亂,陸夫人大駭,所有人一擁而上,陸菀力氣大一些,有喚夏在旁扶著,就將陳稚魚抱了起來送進內室。
此處正忙,驚駭未定之際,院外又傳來腳步聲,一名家丁匆匆進來稟報:“夫人!暗衛來報,在城郊密林外發現了主子的佩劍,還有些許血跡,隻是未尋到主子的蹤跡!”
陸夫人頭皮一麻,若非兒子不知所蹤,兒媳懷著身孕昏了過去,她得撐住了拿主意,此刻聽了這消息,也恨不能昏死過去。
“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陸家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護在主子左右,怎能讓大少爺獨自出行?”
暗衛忙跪了下去:“夫人容稟,這些日子是大少爺特意吩咐不叫手下等跟隨的!”
“住嘴!住嘴!休得推卸,去!都去找,找不到大少爺,你等也不必回來了!”
暗衛握住腰間冷器,忙退了下去。
陸家亂成了一鍋粥,被留在宮中的陸長榮、陸長風得知了消息,也在往家趕。
而寂靜的西跨院,一不起眼的丫鬟灑掃至此處,到了小憐跟前,速度極快地往她手裏塞了一團紙。
“速給木姑娘。”
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她就離開了。
當木婉秋拿到紙團,看清上麵的內容時,猛地一起身,險些撞倒了桌上的杯具。
——觀音山上,速救陸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