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通判說笑了，我不過一個小縣令，豈能有什麽高見？”
    “是李兄謙虛了才對，要知道近兩個月來，你在涼州的名聲可響亮著，那盤踞多年的黑雲寨與黑水澗，據說都被你給剿滅了。”
    “那都是他們土匪之間火拚，我們縣衙從中坐收漁利罷了……”
    “嗬嗬嗬……”
    黃傑邊喝茶邊笑，就差將“奸詐”二字寫在臉上了。
    李良強顏賠笑，陸雲川抓獲的匪首，他全都交給了涼州府，一點兒功勞也沒給自己留。
    涼州府得了剿匪功勞，不僅沒有感謝，反倒還在這裏陰陽怪氣，嗬……同窗摯友，聽起來真是諷刺。
    “李兄，若欽差到了平川縣，你可千萬要注意言辭，免得落了個與土匪勾結的名聲，到那時我想救你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黃通判提醒的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土匪若能用得好，也是一把好刀。”
    黃傑說道：“如今蠻軍已突破山南四關，恰好那白頂山就在山南，若能‘招安’了那群土匪，讓他們來抵禦蠻軍，興許是個不錯的辦法。”
    “黃通判想……招安白頂山？”李良問道。
    “我是個文官出身，不喜歡打打殺殺。”
    黃傑自信道：“那些土匪都是青壯年，無礙乎是為了混口飯，沒什麽太大的誌向，隻要官府給他們些甜頭，他們自會歸降於官府的。”
    陸雲川是什麽人，李良心裏最清楚了，他若想招安歸降，又何必等到現在？
    連赫連屠都被削首，更莫說這群官兵了。
    同窗啊同窗，你可知這回遇到硬茬兒了。
    “黃通判，眼下最要緊的是抵禦蠻軍，何必在剿匪上大動幹戈呢？”李良有意勸道。
    黃傑說道：“冬季嚴寒，山川冰封，前線戰事已停，至少這幾個月內，蠻軍是打不過來的；
    這些土匪毒瘤在涼州盤踞已久，正好趁這個機會將他們連根拔起，以絕後患。”
    “黃通判，白頂山那群土匪，真的不好剿啊。”李良苦口勸道。
    “哼！”
    這時，一旁久不吭聲的涼州統治張衡，怒哼了一聲，“就是因為有你這樣膽小懦弱的人當縣令，那幫土匪才會如此猖獗，怕什麽啊？我涼州兵馬裝備精良，兵強馬壯，還剿不了一群烏合之眾麽？
    李縣令，你三番兩次勸阻我們剿匪，是不是與那白頂山的土匪有勾結啊？”
    “放你娘的狗屁！”
    周大彪指著張衡的鼻子破口大罵，“再血口噴人，老子與刺刀見紅！”
    “放肆，你一個小小的縣尉——”
    “縣尉又如何？又不受你管製！”
    周大彪怒聲道：“老子將話放在這兒，你們要是能剿滅白頂寨，老子把頭割下來給你當尿壺用！”
    “好啊，黃通判，依我看，甭什麽招安了，直接開拔，攻打白頂寨！”
    張衡請命道：“三日之內，我必定踏破山寨，將那些匪首活捉到您麵前！”
    “夠了！”
    黃傑嗬斥道：“一幫土匪罷了，吵得麵紅耳赤！能兵不血刃平息匪患，何須再浪費精力？招安便招安，我意已決，不容再變！”
    他當即下令：“盧岩，趙遼，你們擬寫招安公文，備些金銀絹帛，今日下午便送上白頂山；
    本官料定，那幫土匪必然會被我涼州兵馬的威儀所折服，今天晚上我等便能暢飲招安酒。”
    “下官明白。”
    “還有李兄，剿匪之事你就甭慘和，免得被人說閑話……你應該知道，流言蜚語一旦傳到了京師，別說是烏紗帽了，就是肩膀上這顆腦袋，那也朝不保夕。”
    黃傑輕哼，“我們走。”帶著眾下屬離開官邸。
    “呸！得誌小人！”
    周大彪衝著一幹人等的背影啜了口唾沫，扭頭問李良：“李大人，咱們要不要給陸押司通個信兒啊？”
    “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李良搖頭說道。
    “也對啊，這幫人敢惹陸押司，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行了，畢竟他是土匪，我們是官，此番州衙剿匪，我們不要摻和半分，讓他們打去吧。”
    李良輕歎了口，摸了摸頭上的烏紗帽，也不知它還能戴多久？
    ……
    “陸頭兒！州衙派人上山了，說是來招安的！”
    胡大勇小跑進聚義堂。
    招安？
    玩兒這出？
    陸雲川托著腮，慵懶躺在金交椅上，說實在，他連見都懶得見，隻問：
    “何人來招安？他們怎個招安法啊？”
    “涼州通判的兩個下屬，其中一個還是老熟人，判官盧岩，以及推官趙遼，另還有三十幾名護送的官兵；
    好像送來了一千兩銀子，五十匹錦布，聽他們說，隻要陸頭兒你願意歸順朝廷，便封你個什麽‘涼州守備’的官職，說是官階有六品。”
    六品，嗬……
    老子在山上穩坐第一把交椅，比皇帝都自在舒坦，六品就想讓老子當狗？
    “陸頭兒，兄弟們可不接受招安啊。”胡大勇大聲說道。
    “嗬……今日若同意招安，明日咱便是戰場上的排頭兵，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陸雲川擺了擺手，“將銀子與錦布收了，至於盧岩那些人，通通扒個精光趕下山去。”
    “褲衩子都不給他們留啊？”
    “留個毛！”
    “那我將他們毛也剃了，嘿嘿……”
    胡大勇應聲告退。
    ……
    不久。
    白頂山腳下。
    黃傑與張衡正等著成功招安的好消息。
    忽然，有個眼尖的兵卒指向山坡：
    “黃大人，您快瞧，那些是什麽？”
    黃傑眯起眼睛，伸長脖頸，那些是啥啊？粉不溜秋的，不像個人樣，正迅速沿著山道往山下裸奔。
    “好像是……盧判官他們呐！”
    “胡說，盧判官今日穿的是綠色衣裳！”
    “黃大人，黃大人……”
    盧岩等人一邊奔跑，一邊揮手哭喊，個個都被凍得麵紅耳赤。
    “啊！真是盧判官他們！”
    “快快！快去拿衣服來！”
    “黃大人，那幫土匪……連門都沒讓我們進，擄走了錢財錦布，還撕毀了公文，連我們的衣服都給扒了，太他媽殘忍了！”
    “這幫土匪……簡直，無法無天！”
    “張統治，速速回去整頓兵馬，明日一早，進攻白頂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