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海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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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之海的心髒,巨大的風蝕雅丹群如同沉默的巨人骸骨,拱衛著遺民們世代藏身的半地下迷宮。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鉛塊,一絲風也沒有,隻有毒辣的陽光炙烤著赭紅色的岩壁,蒸騰起扭曲的熱浪。
    然而,這份詭異的寧靜之下,卻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昏黃色,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連接天地的、渾濁的土黃色巨牆正在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推進——一場規模空前的沙暴,正在醞釀它毀滅性的力量。
    “嗚——嗚——!”
    淒厲而原始的骨哨聲,如同垂死野獸的哀嚎,驟然劃破聚落的死寂!這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刻骨的驚惶,瞬間點燃了所有遺民的神經!
    “來了!它們來了!” 一個負責了望的年輕遺民連滾帶爬地從高處的通風孔滑下,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他指著聚落入口的方向,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霍秀秀的心猛地沉到穀底。她正守在依舊昏迷的吳邪身邊,張起靈則如同石雕般蜷縮在陰影裏。她立刻撲到連接入口通道的縫隙處,向外望去。
    隻見在聚落外圍,那片被風沙侵蝕得千溝萬壑的荒涼沙地上,十幾個身影正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沉默而堅定地向著聚落唯一的入口通道撲來!
    他們穿著破爛不堪的現代探險服或沙匪的裝束,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卻布滿了令人作嘔的、如同苔蘚般蔓延的青綠色斑塊!這些斑塊覆蓋處,皮膚呈現出一種金屬般的僵硬質感,甚至有些人的手指、關節處,已經明顯異化、增生出細小的、扭曲的青銅色尖刺或鱗片!
    他們的眼神空洞,瞳孔深處閃爍著兩點微弱的、非人的青綠色幽光,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奔跑時踏碎岩石,帶起滾滾沙塵,對腳下遺民匆忙布設的尖刺陷阱和絆索視若無睹,即使被刺穿腳掌或被絆倒,也毫無痛感地立刻爬起,繼續衝鋒!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如同生鏽齒輪的摩擦。
    “是詛咒!地心之眼的詛咒追來了!” 聚落中響起遺民們帶著哭腔的絕望嘶喊。
    “守住入口!為了家園!” 遺民長老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在洞窟中響起,帶著一種末路的悲壯。
    幸存的遺民們,無論男女老少,眼中都爆發出困獸般的決絕。他們利用對地形的絕對熟悉,如同鬼魅般在錯綜複雜的通道和岩柱間穿梭。
    沉重的石塊從高處被推下,帶著呼嘯砸向入侵者;隱蔽在沙土下的、用削尖獸骨和青銅碎片製作的陷坑被觸發;堅韌的皮索突然繃緊,試圖絆倒這些青銅化的怪物。
    戰鬥瞬間爆發,原始的怒吼、骨骼碎裂的悶響、青銅利爪刮擦岩石的刺耳噪音,混合著遺民們受傷的慘嚎,在狹窄的通道內瘋狂回蕩,血腥味和塵土味瞬間彌漫開來。
    霍秀秀迅速背起吳邪,他的身體沉重而冰冷。她看向角落裏的張起靈:“小哥!它們來了!是衝著吳邪來的!” 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那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身影,在聽到“吳邪”二字的瞬間,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深黑空洞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漣漪蕩開。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目光穿透昏暗,落向入口通道方向傳來的廝殺聲源。
    一個衝在最前麵的“追獵者”,半邊臉已覆蓋上青銅色的角質,揮舞著異化成青銅爪的右臂,輕易撕開了一個擋路的遺民胸膛,帶著淋漓的鮮血和內髒碎片,咆哮著衝向霍秀秀和她背上的吳邪!那空洞瞳孔中的青綠幽光,死死鎖定了吳邪!
    就在那青銅利爪帶著腥風,距離霍秀秀後背不足半尺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霍秀秀身側的陰影中滑出!是張起靈!
    沒有麒麟泣血時的熔金烈焰,沒有毀天滅地的狂暴氣勢。他的動作簡潔到了極致,也狠厲精準到了極致!
    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他側身,避開爪擊的鋒芒,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並非硬撼,而是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對方異化手腕與正常手臂連接的、相對脆弱的關節處!五指如同鐵鉗般瞬間發力!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那追獵者的手腕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反向折斷!
    然而,對方毫無痛覺!折斷的手臂依舊帶著慣性揮舞,另一隻未完全異化的左手同時掏向張起靈的腹部!
    張起靈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波動。他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柳絮,順著對方左拳的來勢向後微仰,同時被扣住關節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折、一擰!
    嗤啦!
    那青銅化的右前臂,竟被他以純粹的技巧和瞬間爆發的寸勁,硬生生從折斷的關節處撕扯了下來!暗綠色的、如同粘稠機油般的“血液”噴濺而出!
    追獵者失去平衡前撲。張起靈腳尖點地,身體如陀螺般旋轉,繞到其身後,沾滿粘稠綠液的左手並指如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無比地刺入對方後頸脊椎的連接縫隙!指尖蘊含的恐怖暗勁瞬間爆發!
    噗!
    追獵者的動作瞬間僵直,眼中的青綠幽光熄滅,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幹淨利落,一擊斃命!
    但張起靈落地時,身體卻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本就蒼白如紙的臉色瞬間又褪去一層血色,變得近乎透明,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每一次調動殘存的力量,都像是在燃燒他本已枯竭的生命本源。他急促地喘息著,深黑的瞳孔裏那短暫的銳利迅速被更深的疲憊和空洞覆蓋。
    “小心右邊!” 霍秀秀嘶聲提醒,同時強忍著精神力枯竭帶來的頭顱炸裂般的劇痛,將僅存的、微弱的精神力灌注進腰間的青銅鈴鐺!
    “嗡——!”
    鈴音不再是清越的指引,而是化作一聲短促、尖銳、如同金屬刮擦玻璃般的噪音!這噪音形成一道無形的精神衝擊波,狠狠撞向另一個從側翼撲來、手臂已完全青銅化的追獵者!
    那追獵者前衝的動作猛地一滯,空洞的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渙散和混亂,仿佛接收指令的“線路”被強行幹擾!
    就是這一滯的瞬間!
    張起靈的身影再次動了!他如同捕食的獵豹,貼著地麵疾射,避開對方因混亂而胡亂揮舞的青銅巨臂,欺近身前。
    他的動作依舊精準狠辣,但速度明顯比剛才慢了一絲,帶著一種強弩之末的沉重。他避開要害,雙手閃電般扣住對方相對脆弱的腳踝關節,猛地發力一錯!
    哢嚓!哢嚓!
    兩聲脆響,追獵者的腳踝被生生扭斷!龐大的身軀失去支撐向前栽倒。張起靈毫不戀戰,身體向後急退,同時一腳狠狠踹在對方後心!將其踹得翻滾出去,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霍秀秀大口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鈴音的反噬讓她鼻腔一熱,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她死死護住背上的吳邪,跟在張起靈身後,在慘烈的戰場中且戰且退。
    張起靈如同沉默的死神,每一次出手都簡潔致命,精準地瓦解追獵者的行動力,絕不浪費一絲多餘的氣力。
    但每一次爆發,都讓他的氣息更加微弱一分,臉色更加慘白如鬼。遺民的抵抗在絕對的力量和悍不畏死的衝擊下,節節敗退,傷亡慘重,絕望的悲鳴在通道中回蕩。
    “吼——!!!”
    一聲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憤怒的嘶吼,壓過了所有的廝殺聲!是遺民長老!他佝僂的身體不知何時爬上了一塊高聳的岩石。
    他渾身浴血,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但那雙深陷在皺紋中的眼睛,卻燃燒著最後的、如同火山般的瘋狂光芒!
    他不再看那些衝殺的追獵者,而是死死地盯住了在張起靈掩護下、艱難後退的霍秀秀和她背上的吳邪!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吳邪身上!那眼神裏,有恐懼,有憎恨,有絕望,最終化為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走!!” 長老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霍秀秀的方向,發出了嘶啞到極致的、用遺民古語吼出的咆哮:“帶它走!離開這裏!詛咒不能停留!滾——!!”
    他一邊嘶吼,一邊用僅剩完好的手臂,指向聚落深處一條極其狹窄、被巨大岩體陰影籠罩、通往未知黑暗的裂縫通道!那動作,充滿了驅趕瘟神般的急迫和恐懼!
    霍秀秀讀懂了那眼神和動作的含義。長老將這場滅頂之災,歸咎於吳邪體內那引來“地心之眼”詛咒的“種子”!他們成了聚落的災星!必須立刻離開!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個被張起靈擊倒、半邊身子異化成青銅的追獵者,竟掙紮著抬起了還能活動的手臂,手中赫然握著一把鏽跡斑斑但依舊鋒利的軍用匕首!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將匕首狠狠擲出!目標,正是背對著他、全神貫注保護吳邪和應對前方敵人的霍秀秀後心!
    匕首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快如閃電!
    霍秀秀完全沉浸在長老的驅逐和前方的威脅中,對身後襲來的致命一擊毫無察覺!
    眼看那冰冷的刃尖就要刺入她的後背!
    千鈞一發之際!
    霍秀秀背上,那一直昏迷不醒、如同死去的吳邪,緊貼著她後心的位置——他胸腔深處,那朵沉寂的、破損的青銅蓮苞,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嗡……
    一道無形無質、微弱到幾乎無法被肉眼捕捉的空間漣漪,以吳邪的胸膛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這漣漪掠過那柄激射而來的匕首。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原本筆直飛射、軌跡清晰的匕首,在接觸到漣漪邊緣的瞬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一下!它的飛行軌跡發生了極其微小、卻又足以致命的偏移!
    嗤!
    匕首擦著霍秀秀的肋側飛過,鋒利的刃尖劃破了她本就破爛的衣物,帶走一小片皮肉,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最終狠狠釘入她身側堅硬的岩壁中,兀自嗡嗡震顫!
    霍秀秀痛哼一聲,驚駭回頭,隻看到釘入岩壁的匕首尾端。
    而一直如同幽靈般守護在側、眼神空洞的張起靈,在匕首軌跡發生詭異偏移的刹那,深黑的瞳孔猛地一縮!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未知威脅的極致警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鎖定了霍秀秀背上吳邪的胸腔位置!雖然那漣漪微弱無形,但他殘存的、對能量異動極度敏感的麒麟血脈,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非人的、扭曲空間的波動!
    吳邪……他體內的東西……醒了?!或者說,在無意識中……回應了?
    “走!” 張起靈冰冷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他不再猶豫,猛地一掌拍在霍秀秀背上,一股柔勁將她連同吳邪推向長老所指的那條黑暗裂縫通道!
    同時,他轉身,麵向洶湧撲來的追獵者,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空洞,第一次被一種近乎實質的、冰冷的殺意所取代!他必須為他們的逃離爭取時間!
    霍秀秀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蹌向前,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長老站在高處岩石上,張開雙臂,如同獻祭般朝著追獵者發出最後的、意義不明的古老咒罵;
    是張起靈那孤獨而決絕地擋在通道入口、麵對著數倍於己的青銅化怪物的單薄背影;是聚落深處燃起的火光不知是遺民點燃阻敵還是被破壞引燃),濃煙滾滾;是遺民們絕望的哭喊與追獵者非人的咆哮交織成的末日交響……
    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刺激著神經,用盡最後的力量,背著吳邪,一頭紮進了那條狹窄、黑暗、不知通往何處的裂縫通道!
    身後,隔絕了光線的同時,也隔絕了那煉獄般的景象和聲音。
    然而,死亡並未遠離。沉重的腳步聲、非人的嘶吼,緊隨著衝入了裂縫!追獵者們,如同跗骨之蛆,追了上來!
    霍秀秀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前方終於出現了微弱的光亮——裂縫的出口!她奮力衝了出去!
    眼前,是再次鋪天蓋地的黃沙世界!但與進入聚落時不同,此刻的天空陰沉得如同鍋底,狂風已經卷起,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嘯!
    細密的沙礫如同無數鞭子抽打在臉上身上。一道接天連地的、渾濁狂暴的沙暴巨牆,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滾滾壓來!那毀滅性的威勢,讓身後追來的追獵者都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沙暴,這死亡之海最恐怖的天威,終於降臨!它遮蔽了天空,也暫時遮蔽了那冥冥中“歸墟之眼”的窺視。
    霍秀秀背著吳邪,張起靈如同沉默的影子緊隨其後,三人再次被拋入這茫茫沙海。身後,是燃燒崩塌的蜃樓聚落,是遺民絕滅的悲歌,是青銅化追兵不死不休的嘶吼。
    前方,是吞噬一切的沙暴,是更加未知的凶險,以及……吳邪體內那剛剛顯露出一絲詭異端倪的、沉睡的力量。
    絕望的奔逃,在沙暴的咆哮中,拉開了新的序幕。第十卷,在毀滅的風暴與覺醒的微光交織的懸念中,戛然而止。
    與羅布泊那毀滅性的沙暴與血腥的圍獵截然相反,中天神殿深處,象征著三界秩序核心的“萬象樞機”殿堂內,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裏沒有金碧輝煌,隻有流淌著億萬星辰數據流的巨大穹頂,和地麵上緩緩運轉、象征天道法則的龐大光陣。柏麟端坐於光陣中央的玉白蓮台之上,月白的帝袍流淌著溫潤的光澤。然而,此刻的他,周身的氣息卻極不穩定。
    一絲絲細微的、近乎透明的裂痕,如同蛛網般,在他眉心處若隱若現。那裂痕並非存在於皮肉,而是直接烙印在更深層的、代表其神魂本源的光華之上!每一次裂痕的閃爍,都讓柏麟的身軀產生極其細微的震顫,
    他俊美無儔的臉上,褪去了所有血色,連唇色都變得淡如薄櫻。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空虛與撕裂感,如同冰冷的潮汐,不斷衝擊著他帝尊的神魂壁壘。
    更詭異的是,他周身流淌的、本應純粹無暇的帝尊神力,此刻卻如同被投入墨汁的清水,隱隱透出一種難以察覺的、源自下界某處深淵的、冰冷死寂的青銅色鏽蝕感!
    斬蒼如同一尊守護魔神,寸步不離地守在蓮台之側。他那雙曾令神魔辟易的如明珠的雙眸,此刻盛滿了無法掩飾的焦灼與噬人的暴戾。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柏麟那浩瀚如星海的神魂本源,正在以一種緩慢卻不可逆轉的速度…潰散!如同精美的琉璃出現了無法彌合的裂痕,正一點點走向崩解!
    “麟兒!”斬蒼的聲音低沉沙啞,蘊含著火山爆發前的壓抑,“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是誰?是天道反噬?還是那場大婚耗損過劇?!”他周身神力不受控製地翻湧,將殿內流轉的星光都染上了一層金色,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柏麟緩緩睜開眼。那雙曾倒映星河的眸子,此刻顯得有些黯淡,但深處卻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智慧與決絕。
    他抬起手,指尖縈繞著一縷微弱到幾乎熄滅、卻頑固纏繞著青銅鏽色的神力絲線。
    “非天罰,亦非耗損。”柏麟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斬蒼,你仔細感知…這縷異力。”
    斬蒼瞳孔一凝,強大的神念瞬間籠罩那縷神力。片刻,他臉色劇變:“這是…下界汙濁?不…不對!是歸墟!是那個吞噬萬物的死寂之地泄露的氣息?!它怎會侵蝕你的本源?!”
    “根源不在天乩。”柏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神殿的穹頂,望向了無垠星空的深處,落在了那片被遺忘的、名為地球的界域。“根源…在‘那邊’。”他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在我曾經行走過的…盜墓界。”
    斬蒼的瞳孔驟然收縮:“盜墓界?!那等汙濁凡塵,怎會…?!”
    “非是凡塵汙濁,而是有東西…醒了。”柏麟指尖微動,那縷纏繞青銅鏽色的神力絲線指向虛空,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類似蓮花苞蕾的輪廓。
    “此物…與我曾沾染的一絲因果有關。它被強行喚醒,其力與歸墟同源,更因某種‘異變’而變得極不穩定。
    它像一枚投入死水的不諧之石,不僅攪動了歸墟的死水,更通過那絲因果之線,反向震蕩、侵蝕著我的本源神魂…如同鏽蝕鋼鐵。” 他眉心的裂痕隨著他的話語,又閃爍了一下,帶來一陣劇烈的神魂悸動,讓他眉頭緊蹙。
    “荒謬!”斬蒼怒極,魔氣轟然爆發,殿內星辰光流都為之一滯,“區區下界螻蟻之物,也敢反噬帝尊?!本帝這就去踏平那方汙濁界域,將那源頭徹底湮滅!” 他轉身欲走,周身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不可!”柏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帝尊威嚴,瞬間壓下了斬蒼的殺意。他強忍著神魂的劇痛,目光灼灼地盯著斬蒼:“踏平?湮滅?斬蒼,你可知那源頭如今在何人身上?”
    斬蒼身形一頓,魔瞳中戾氣翻湧,等著柏麟的下文。
    “在那方世界,有我…無法割舍的因果之人。”柏麟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深藏的無奈,“吳邪。那異變的源頭,就在他的體內。強行湮滅,他必死無疑。
    且…那東西已與歸墟產生更深層次的共鳴,若外力強行介入,恐會徹底引爆歸墟之力,屆時不僅盜墓界瞬間化為烏有,這股反噬之力順著因果之線衝回,我的神魂…頃刻便會徹底崩解消散!”
    斬蒼如遭雷擊,魔瞳中的暴戾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取代:“那…那該如何?!難道眼睜睜看著你的神魂被一點點鏽蝕潰散?!” 他猛地抓住柏麟冰冷的手,仿佛想將自己的力量渡過去,卻絕望地發現那源自歸墟的“鏽蝕”之力,連他精純的魔元都能汙染吞噬!
    柏麟反手輕輕握住斬蒼因用力而骨節發白的手,眼中帶著安撫,也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解鈴還須係鈴人。此劫因我昔日因果而起,其根在彼界,其解…亦在彼界。唯有我親自回去,斬斷那絲因果之線,引導或…封印那異變的源頭,方能解我此厄,亦可能…救那方世界於傾覆之前。”
    “回去?!”斬蒼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你如今神魂不穩,帝尊之體豈能再入凡塵?!那汙濁之氣隻會加速你的潰散!不行!絕對不行!本尊寧可…” 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但眼中的瘋狂已說明一切——他寧可毀掉盜墓界,承受柏麟的怨恨,也不願再冒失去他的風險!
    “斬蒼!”柏麟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看著我。這是我的劫,也是我的道。若避而不入,坐等神魂崩滅,才是真正的懦夫。以身入局,方有一線生機。更何況…”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萬象樞機殿堂深處,“那裏,亦有我必須去守護的人。相信我。”
    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深藏的溫柔,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斬蒼即將爆發的魔焰。斬蒼死死盯著柏麟蒼白卻依舊絕美的臉,看著他眉心靈光中那刺眼的裂痕,巨大的無力感和痛苦幾乎將他撕裂。他知道,柏麟一旦決定的事,無人能改。他更知道,柏麟說的…或許是唯一的路。
    “好…”斬蒼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礫摩擦,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痛楚與孤注一擲的守護,“本尊陪你一起回去!”
    “不。”柏麟輕輕搖頭,指尖拂過斬蒼緊蹙的眉峰,“天乩界需要你坐鎮。我此去,需以最本源一絲靈識悄然潛入,附於凡軀,如同水滴入海,方能瞞過天道,避開歸墟意誌的鎖定。
    你魔尊之威太過煊赫,一旦降臨,必如黑夜明燈,不僅會立刻引來歸墟意誌的瘋狂反撲,更會徹底擾亂那方世界的脆弱法則,後果不堪設想。你留在此處,替我穩住天乩,便是對我最大的守護。”
    斬蒼雙拳緊握,指節咯咯作響,魔瞳中翻湧著不甘與掙紮,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他明白柏麟是對的。
    就在兩人達成共識,柏麟準備凝聚最後力量,剝離一絲本源靈識下界之時——
    “報——!!!”
    一聲帶著驚惶的急報撕裂了殿堂的死寂!
    值守殿外的仙侍,臉色煞白,腳步踉蹌地衝了進來,甚至顧不上行禮,聲音都在發抖:
    “啟稟帝尊!天帝!大事不好!鎮守於‘輪回井’畔、收納溫養三界無主殘魂的至寶——聚魂塔…被盜了!”
    “什麽?!”斬蒼瞳孔瞬間化為金色,恐怖的威壓席卷而出!
    仙侍噗通跪地,聲音帶著哭腔:“看守塔靈被重傷禁錮!現場…現場殘留的氣息…是…是白夭夭和淩楚上仙!”
    “白夭夭?!淩楚?!”斬蒼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冰霜。
    而端坐於蓮台之上的柏麟,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本就因神魂潰散而蒼白的臉色,驟然變得更加透明!
    他猛地捂住心口,眉心的裂痕瘋狂閃爍,一縷淡金色的神魂光華竟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震驚與無法置信的光芒!
    聚魂塔…溫養殘魂…白夭夭…淩楚…
    這個時間點…他們盜塔意欲何為?!
    難道……
    一個極其不祥的、足以顛覆一切的可怕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柏麟的心髒!他下界的計劃,似乎被卷入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黑暗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