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麒麟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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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不斷變換的牆壁,吳邪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錯位。腳下的地磚時而化作流沙,時而凝成尖刺,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青銅巨人的咆哮聲在迷宮中回蕩,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震動都讓牆壁上的青銅碎片簌簌脫落,露出後麵蠕動的黑色觸須。
那些觸須如同活物般扭動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氣,一旦接觸到空氣就會迅速枯萎,卻又在眨眼間從新的裂縫中湧出。
張起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原本平穩的步伐出現了細微的踉蹌。
他脖頸間的黑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像燃燒的藤蔓纏繞著蒼白的肌膚,每一寸紋路的舒展都伴隨著他壓抑的喘息。吳邪知道,這是維持麒麟血燃燒的代價,那看似強大的力量正在無情地消耗他的本源。
“小哥,別硬撐!”吳邪試圖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一股無形的氣牆彈開,後背重重撞在青銅牆壁上,疼得他眼前發黑,“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這迷宮肯定有破綻,我們一起找!”
張起靈緩緩搖頭,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暖意。他反手將黑金古刀塞進吳邪手中,刀柄上尚有餘溫,那是常年握持留下的溫度:“守住入口,等我信號。”話音未落,他周身的金光突然暴漲,整個人化作一道金芒衝向迷宮深處,金色的殘影在扭曲的牆壁間穿梭,如同流星劃破黑暗。
吳邪握著沉甸甸的刀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熟悉的紋路。看著張起靈消失在牆壁後的身影,他突然注意到刀柄內側刻著一行極小的字——“十年之約,生死不負”。八個字刻得極深,像是用麒麟血浸透的執念,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吳邪的心髒猛地一縮,十年長白山的風雪、青銅門前的等待、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瞬間湧上心頭,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刀身上。
與此同時,王胖子和黑瞎子正被困在另一片空間。這裏的光線比別處更加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腐臭混合的氣味。四周的牆壁不斷滲出粘稠的黑色粘液,像融化的瀝青般緩緩流淌,將他們的影子牢牢釘在地麵上。那些粘液帶著奇異的吸附力,每挪動一步都像是要扯掉一層皮肉。
黑瞎子的短刀斜插在牆壁裏,刀刃正被粘液腐蝕出細密的紋路,發出輕微的滋滋聲。他歪著頭,墨鏡後的眼睛不知在看什麽,語氣卻依舊輕鬆:“我說王胖子,你那工兵鏟能不能別對著我後腦勺?再動一下,我這短刀可就不長眼了。”
“少廢話,”王胖子緊盯著前方不斷逼近的黑影,額頭上青筋暴起,“這鬼地方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倒是想個辦法啊!胖爺我可不想死在這種無名角落。”他手中的工兵鏟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憤怒自己又一次陷入這種被動的境地。
黑瞎子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帶著幾分不羈與灑脫:“辦法?辦法就是等。你沒發現嗎?這迷宮會根據人的恐懼變換形態,你越怕它,它就越囂張。”他突然伸手扯開襯衫領口,露出胸口縱橫交錯的傷疤,那些新舊疊加的傷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勳章,“瞧見沒?爺們兒這輩子怕過的東西不多,就怕沒酒喝沒架打,沒熱鬧看。”
話音剛落,周圍的黑色粘液突然劇烈沸騰起來,像滾開的墨汁般翻湧著泡沫。牆壁上浮現出無數張扭曲的人臉,五官模糊卻能清晰地看到痛苦的表情,淒厲的尖叫聲穿透耳膜,直刺腦海最深處。王胖子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人臉中竟有一張酷似潘子的輪廓,猙獰的表情讓他瞬間想起蛇沼鬼城的經曆——漫天的蛇群、燃燒的帳篷、潘子最後嘶啞的歌聲……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工兵鏟差點脫手落地。
但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黑瞎子,即使被粘液纏住腳踝,半個褲腿都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那人卻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甚至還在吹著不成調的口哨。王胖子突然啐了口唾沫,將那些翻湧的恐懼強行壓回心底:“他娘的,跟這玩意兒拚了!胖爺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被這些鬼東西嚇住?”
工兵鏟帶著破風之聲橫掃而出,與黑瞎子的短刀同時揮起,兩道身影在狹小的空間裏輾轉騰挪。王胖子的蠻力與黑瞎子的靈巧形成奇妙的互補,盡管身上不斷添上新的傷口,被粘液濺到的皮膚傳來灼燒般的疼痛,但他們的眼神卻越來越亮。那些因恐懼而生的黑影在他們不屈的意誌麵前,竟開始像潮水般緩緩退散。
解雨臣找到他們時,正看到極具衝擊力的一幕:王胖子用工兵鏟死死頂著一隻青銅骷髏的下巴,那骷髏的牙齒還在不斷開合,腥臭的氣息噴在他臉上;黑瞎子則踩著牆壁倒掛金鉤,身體與地麵平行,短刀精準地刺入骷髏的眼窩,黑色粘液順著刀刃滴落,在地麵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粉色靈光如流星般掠過,解雨臣的軟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那些從牆壁縫隙中鑽出的蠕動觸須紛紛化為齏粉。他穩穩落地,粉色襯衫在昏暗的環境中格外醒目,語氣帶著慣有的從容:“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花爺,你可算來了!”王胖子騰出一隻手抹了把臉上的黑血,笑容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再晚一步,胖爺我就要給這青銅疙瘩當祭品了。對了,小天真和小哥呢?他倆沒出什麽事吧?”
解雨臣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他抬手擦去軟劍上的粘液,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們去核心區域了。小哥正在燃燒本源麒麟血強行突破,我們必須盡快趕過去支援,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麒麟血燃燒本源的代價他比誰都清楚,那幾乎是透支生命的行為。
他突然按住腰間的玉佩,那枚溫潤的白玉正在發燙,隱隱傳來熟悉的靈力波動——那是斬蒼送他的信物,隻有在危急時刻才會有這樣的反應。解雨臣迅速解下玉佩,塞進王胖子手中:“胖子,拿著。”
“花爺,這個時候你給我這精致的木頭雕刻?”王胖子掂了掂玉佩,入手溫潤,上麵雕刻的白虎紋路栩栩如生,“這玩意兒能當武器還是能當飯吃?”
“這是白虎信物,能指引方向,還能抵擋一次致命攻擊。”解雨臣指尖凝聚起粉色靈力,在玉佩上輕輕一點,白虎的眼睛頓時亮起微光,“拿著它去找小哥,順著靈光的方向走,能避開大部分陷阱。”話音未落,他揮手打出一道靈力屏障,將王胖子包裹其中,瞬間傳送出去。
黑瞎子看著王胖子消失的方向,吹了聲口哨:“大手筆啊花爺,這靈力消耗可不小。”
“沒時間廢話了。”解雨臣收回手,指尖微微泛白,“你也快點跟上胖子,這裏的空間正在坍塌。”他的目光掃過四周,牆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黑色粘液的流動速度明顯加快。
解雨臣解決好其他人抽身暫時找到一處空地拿出玉佩:“臣臣,天乩世界這邊也出事了,紫萱雖然轉世成功,但斬荒也跟著複蘇了。”
解雨臣挑眉:“哦?你那位當妖帝的弟弟醒了?這可真是多事之秋。不過,這也算一件好事,你不是一直也擔心他。”
“更奇怪的是,淩楚突然出家了。”
解雨臣的語氣帶著困惑,“那小子不是一直想做天界戰神嗎?怎麽突然想不開當和尚了?”
“或許不是想不開。”斬蒼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難得正經起來,
“淩楚的原神是昆侖神木,他出家可能是為了壓製體內的某種力量。斬荒複蘇,紫萱轉世,這時間點太巧合了,說不定有什麽關聯。”
他頓了頓,補充道,“臣臣,天乩界如今已在那股勢力的掌控中,你在異界小心。”
解雨臣握緊軟劍,“不管那邊怎麽樣,你先保護好自己,我的天帝陛下。我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走了,去幫小哥。”
心有默契的不再多言,解雨臣的粉色靈光在前開路,將襲來的觸須與骷髏一一擊碎;
他的絞雲綾則護住後方,精準地切斷那些試圖偷襲的粘液。沿途的青銅骸骨在白虎信物的餘威下不再攻擊,隻是僵硬地立在原地,隨著空間的震動而搖晃。
轉過最後一道彎,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這是一片圓形的核心區域,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青銅祭壇,無數金色紋路在祭壇上流轉,形成複雜的陣法。吳邪正背靠著祭壇邊緣的巨石,手中的黑金古刀深深插在地麵上,刀身散發的金光形成一道半圓形的屏障,將他與祭壇護在其中。
而張起靈就跪在屏障中央,全身被金色火焰包裹,那些火焰比之前更加熾烈,卻也更加不穩定,忽明忽暗。他頭頂懸浮著青銅巨人的拳頭,那隻由無數青銅碎片組成的巨拳散發著冰冷的殺意,距離他的天靈蓋隻有寸許距離,卻被火焰與屏障牢牢擋住,形成僵持的局麵。
“小哥!”解雨臣與王胖子同時大喊著衝過去。解雨臣的軟劍化作粉色流光,精準地刺向巨人的關節連接處;黑瞎子則踩著牆壁借力,短刀帶著破空之聲斬向巨人的手腕。但青銅巨人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強光,無形的衝擊波將他們狠狠震飛出去,撞在遠處的牆壁上,喉頭一陣腥甜。
吳邪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震飛,卻無能為力。屏障是他用鮮血與黑金古刀的靈力共同維持的,一旦離開屏障範圍,那些黑色觸須就會立刻撲上來。他看著張起靈身上的火焰越來越微弱,黑色的紋路正在逐漸褪色,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無數回憶瞬間湧上心頭:長白山的雪夜,他緊緊抱著虛弱的張起靈;西王母宮的玉隕前,他們隔著生死相望;這十年來的每一個日夜,他守著約定等待的身影……吳邪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他抓起地上的碎石,用盡全力砸向青銅巨人:“有本事衝我來!別碰他!你這個隻會欺負人的怪物!”
凡人之軀的呐喊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渺小,碎石在接觸到巨人身體的瞬間就化為齏粉。但吳邪沒有放棄,他一次次用拳頭砸在金色屏障上,任由鮮血從指縫滲出,滴落在黑金古刀的刀柄上。那些滾燙的血液順著刀柄的紋路流淌,滲入刀身深處,仿佛喚醒了沉睡的力量。
奇跡就在這時發生了。那道本已瀕臨破碎、布滿裂紋的屏障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熾烈。張起靈身上的火焰重新燃起,黑色的紋路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覆蓋了他的整個身軀,甚至在他身後凝聚出巨大的麒麟虛影,發出震徹天地的咆哮。
“原來如此,”剛剛爬起來的解雨臣恍然大悟,抹去嘴角的血跡,“歸墟意誌懼怕的不是力量,是羈絆。是你們之間的羈絆讓它感到了威脅。”他將軟劍拋給吳邪,“接住!用你的血激活小哥的刀,我們一起破開它的防禦!”
吳邪穩穩接住軟劍,劍柄上傳來熟悉的觸感——那是解雨臣的佩劍,曾陪他走過無數險境。他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任由鮮血同時滲入軟劍與黑金古刀。當他與張起靈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時,仿佛有無形的電流穿過,黑金古刀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嘯聲,刀身的金光與張起靈身上的火焰融為一體。
張起靈緩緩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映出吳邪的身影,原本痛苦的表情漸漸平靜,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點,越來越亮。
吳邪握緊雙劍,率先衝了出去;解雨臣與黑瞎子緊隨其後,三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錯,形成完美的攻擊陣型。凡人的意誌與麒麟血的力量交織,友情的羈絆化作最強大的武器,最終凝聚成一道貫穿天地的金光,狠狠刺穿了青銅巨人的核心。
劇烈的爆炸聲中,青銅巨人的身體開始寸寸碎裂,黑色的觸須在金光中化為飛灰。迷宮的牆壁不斷坍塌,卻沒有一塊碎石落在四人身上,仿佛有看不見的力量在守護著他們。當煙塵散去,張起靈軟軟地倒在吳邪懷裏,身上的金色紋路漸漸隱去,隻留下蒼白卻平穩的呼吸。
吳邪緊緊抱著他,感受著懷裏溫熱的身體,淚水再次滑落,這一次卻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解雨臣靠在牆壁上喘息,黑瞎子遞給他一瓶酒:“喝點?慶祝我們又活下來了。”
王胖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焦急:“小天真!小哥!你們沒事吧?胖爺我可找到你們了!”
吳邪抬頭望去,看到王胖子跌跌撞撞跑來的身影,陽光從迷宮的裂縫中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驅散了所有的黑暗與陰霾。他低頭看著懷裏沉睡的張起靈,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低聲道:“小哥,我們回家了。”
黑金古刀靜靜躺在一旁,刀柄上的“十年之約,生死不負”八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生死的承諾,一個關於友情與羈絆的傳奇。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虛空之中,一道溫柔的女聲輕輕歎息:“羈絆之力,終究還是勝過了歸墟的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