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暗室授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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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洛陽城南一處不起眼的宅院後門悄然打開。
張梁披著粗麻鬥篷,像一片枯葉飄入庭院,腰間銅牌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簷角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地公將軍來得準時。”陰影中轉出一名灰衣老者,手中燈籠映出臉上縱橫的溝壑。
張梁微微頷首,鬥篷下手指輕撫過腰間短劍的雲紋吞口:“兩位先生可到了?”
“已在密室候著。”老者側身引路,青石板上水漬未幹,倒映著天邊殘缺的月牙。
穿過三道暗門,熏香混著黴味撲麵而來。封諝正用鎏金護甲撥弄燈芯,火光將他浮腫的麵容映得忽明忽暗。徐奉把玩著和田玉鎮紙,指節在玉麵上敲出規律的脆響。
“張將軍別來無恙。”封諝起身時腰間蹀躞帶叮當作響,錦緞官服上金線繡的螭紋在燈下流轉。
張梁解下鬥篷,露出內裏靛藍深衣。他徑自坐到主位,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攤在案上:“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信徒名冊,請二位過目。”
竹簡展開時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密密麻麻的朱砂印記像無數隻充血的眼睛。徐奉的玉鎮紙突然脫手,在檀木案幾上砸出悶響。
“竟有如此規模...”封諝的護甲劃過某個數字,在竹簡上刮出細痕。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仿佛有人用絲線勒住了他的氣管。
張梁從袖中取出漆盒,掀開時露出幾枚帶泥的銅錢:“這是钜鹿信徒熔鑄的"太平百錢",含銅量比官錢高出三成。”他指尖輕點錢幣上的星鬥紋,“百姓寧願以三枚五銖錢換一枚太平錢。”
徐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注意到錢幣邊緣的鋸齒紋與宮中秘藏的“壓勝錢”如出一轍,這是僭越之罪。
窗外忽然傳來夜梟啼叫,他袖中的手帕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可知此事?”封諝突然發問,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燭火爆了個燈花。張梁的影子在牆上陡然拉長:“正要說與二位聽。天公將軍欲在各州設"方舟"三十六處,需五千萬錢作啟動之資。”
“荒唐!”徐奉拍案而起,案上茶盞中的水麵晃出細紋,“光祿勳年俸不過二十萬錢,你們...”
“徐大人莫急。”張梁從漆盒底層抽出一張帛書,“這是去歲南陽賑災銀的流向記錄,很有意思。本該買粟米的錢,最後變成了封大人在邙山的別院。”
室內空氣驟然凝固。封諝的護甲卡在竹簡縫隙裏,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簷下鐵馬突然叮咚亂響,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發笑。
“張將軍這是何意?”徐奉的玉鎮紙不知何時已抵住張梁咽喉,冰涼的玉麵貼著皮膚。
張梁紋絲不動,反而向前傾身。玉器陷入頸肉的瞬間,他袖中滑出一枚銅印:“中常侍徐奉私通冀州牧的密函,用印倒是精巧。”
“你在威脅我?”
徐奉如遭雷擊。那枚錯金銀銅印是他去年遺失的私印,印紐上的螭龍缺了半角。封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肥白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
“其實...”張梁收回銅印,語氣忽然緩和,
“陛下與家兄張天師是什麽關係其實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
“陛下需要太平道。黨人把持州郡,世家壟斷仕途,唯有我十萬信徒可作天子劍。”
“不是嗎?”
他說話時盯著燈罩上盤旋的煙痕,那形狀恰似地圖上的司隸地區。封諝注意到張梁左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裏鼓起的形狀絕非短劍那麽簡單。
“五千萬錢不是小數。”徐奉的玉鎮紙在案上劃出白痕,“陛下修西園、鑄銅人,國庫...”
“那就賣幾個關內侯。”張梁突然提高聲調,屋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或者...”他壓低聲音,“把抄沒黨人的田產交予太平道經營。”
封諝的護甲在案幾上刮出刺耳聲響。他想起半月前皇帝在溫德殿的密諭:“太平道可製衡黨人”。當時他未在意,如今想來,那昏君竟早有計劃。
“五日。”徐奉突然開口,聲音幹澀得像秋葉摩擦,“給我們時間籌措。”
張梁起身係好鬥篷,陰影中露出半張冷笑的臉:“二位大人果然深明大義。”他走到門邊突然回頭,“對了,钜鹿的銅礦...很適合鑄造兵器呢。”
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張梁的臉在明暗交錯中顯得格外深邃。
他指尖輕輕摩挲著案幾邊緣的銅釘,聲音壓得極低:“跟以前一樣,到時候送到陛下老家的宅院。”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自會有人接收。”
“河間...老宅?”徐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西跨院的棗樹今年結果甚好。”張梁突然話鋒一轉,手指輕輕敲擊銅錢,“守院的老趙說,比永康年間結的還要多。”
封諝的瞳孔驟然收縮。永康是桓帝最後一個年號,而那棵棗樹——他清楚地記得,是先帝還是解瀆亭侯時親手所植。這個細節,外人絕無可能知曉。
徐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玉如意在他手中轉了個方向:“張將軍倒是...消息靈通。”
“若遇盤查...”徐奉還想掙紮。
張梁已經走到門邊,聞言回頭,燭火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就說...是送給董老夫人的壽禮。”他輕笑一聲,“畢竟,孝仁皇的乳母,今年也該過八十大壽了。”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瞬間刺穿了兩位宦官的防線。封諝的臉色變得慘白——董氏是靈帝生母的貼身嬤嬤,這個連宮中簿冊都未記載的秘辛,竟從張梁口中輕描淡寫地道出。
門扉開合間,一陣穿堂風卷著沙塵撲滅了兩盞燈。封諝呆坐在突然昏暗的室內,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
“他在威脅皇室。”徐奉捏碎了手中的蜜餞,黏稠的糖漿順著指縫滴落。
封諝突然暴起,將案幾上的竹簡掃落在地:“明日就請旨剿滅這些妖道!”
“慢。”徐奉舔掉指尖的糖漬,“先查清他們在各州的三十六處"方舟"。"他眯眼看著地上的竹簡,那些朱砂印記仿佛在流血,“讓執金吾盯緊城門,特別是...”
話未說完,窗外傳來瓦片輕響。
兩人悚然噤聲,隻見月光將一根細竹管的影子投在窗紙上,管口正緩緩吐出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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