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天象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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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將洛陽城的宮牆染得一片赤紅。
    太史令陳授站在觀星台上,寬大的官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仰望著逐漸顯現的星空,手指在竹簡上顫抖著記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熒惑入太微,天火燒宮...”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大凶之兆啊!”
    身旁的年輕助手王衍不安地湊近:“大人,這...”
    “閉嘴!”陳授厲聲喝止,隨即警覺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此事若傳出去,你我性命難保。”
    王衍臉色煞白,不敢再言。
    陳授深吸一口氣,將竹簡小心收入袖中。他的手指觸碰到袖內另一份奏章——那是他三日前就寫好的彈劾宦官幹政的諫書。
    “備馬,我要進宮。”陳授突然說道。
    “大人!”王衍驚得拉住他的衣袖,“如今天色已晚,況且這星象...”
    陳授甩開他的手,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我身為太史令,觀測天象、警示君王乃是職責所在。如今天現凶兆,若不及時稟報,就是我的失職!”
    王衍還想勸阻,卻見陳授已大步流星走下觀星台。
    夜風吹亂了他花白的胡須,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堅毅。
    陳府內,妻子李氏見他匆匆歸來,正在整理朝服,立刻明白了什麽。
    “家主又要進宮進諫?”李氏聲音發顫,手中的茶盞險些跌落。
    陳授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係著腰帶。
    十歲的幼子陳紀從內室跑出,抱住父親的大腿:“爹爹,您答應今日教我識星圖的!”
    陳授身形一滯,蹲下身撫摸著兒子的頭頂,聲音柔和卻帶著哽咽:“紀兒乖,爹爹有要緊事。明日...明日一定教你。”
    他站起身時,眼中已有淚光閃爍,卻強忍著不讓落下。李氏再也忍不住,撲到他身前:“家主!張讓那幫閹黨勢大,您上次進諫已惹惱了陛下,這次若再...”
    “夫人!”陳授握住妻子顫抖的雙手,“熒惑入太微,主君臣失序,女主幹政。天火燒宮,更是大凶之兆。我若因懼死而不言,有何麵目對得起這身官服?”
    李氏知道勸不住他,隻能含淚為他整理衣冠。陳授最後看了一眼妻兒,轉身踏入夜色之中。
    皇宮門前,守衛見是太史令,不敢阻攔,卻也沒有立即通報。陳授在宮門外跪了足足一個時辰,膝蓋生疼,夜露打濕了官袍。
    終於,一名小太監懶洋洋地出來傳話:“陛下宣太史令覲見。”
    德陽殿內,燭火搖曳。
    漢靈帝劉宏半倚在龍榻上,身旁是嬌媚的何貴人和一臉諂笑的張讓。殿中歌舞升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陳授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臣太史令陳授,叩見陛下。”
    劉宏懶洋洋地揮手讓舞姬退下:“陳愛卿深夜求見,有何要事啊?”
    陳授直起身,卻仍跪著:“陛下,臣夜觀天象,見熒惑入太微垣,又見南宮宣室殿方向有火光衝天,此乃...”
    “哦?”劉宏突然來了興趣,坐直身子,“莫非又有祥瑞顯現?”
    張讓在一旁諂笑道:“陛下洪福齊天,定是吉兆。”
    陳授咬了咬牙,提高聲音:“非是吉兆!熒惑入太微,主女主幹政,宦堅亂權;天火燒宮,更是上天警示!臣懇請陛下遠離女謁,肅清朝綱,否則...”
    “大膽!”劉宏猛地拍案而起,臉上醉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暴怒,“陳授!你竟敢詛咒於朕!”
    何皇後花容失色,張讓則陰笑著湊到劉宏耳邊:“陛下,這陳授屢次汙蔑奴才等人,如今更借天象之名詛咒陛下,其心可誅啊!”
    陳授不顧一切地膝行向前:“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近日來宦官專權,賣官鬻爵,百姓怨聲載道。天象示警,正是...”
    “住口!”劉宏一腳踢翻麵前的酒案,金樽玉盞碎了一地,“來人!把這詛咒朕的逆臣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禁衛軍立刻衝入殿中,架起陳授。
    他掙紮著,官帽掉落,花白的頭發散亂開來:“陛下!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明鑒!熒惑守心,天下將亂啊!”
    張讓尖聲叫道:“還不快拖出去!驚擾了聖駕,你們有幾個腦袋!”
    陳授被拖出殿外時,仍高喊著:“陛下!漢室江山危矣!陛下——”
    淒厲的喊聲在深宮中回蕩,最終淹沒在廷杖落在皮肉上的悶響中。五十杖畢,陳授已是奄奄一息,被扔進了陰暗潮濕的大牢。
    深夜,王衍賄賂獄卒,得以進入大牢。
    他看到老師血肉模糊地趴在草席上,不禁痛哭失聲:“老師!您這又是何苦...”
    陳授艱難地睜開眼,氣若遊絲:“天象...記錄...保存好...”
    “弟子已經藏好了。”王衍握住老師冰冷的手,“可是老師您...”
    陳授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無愧於心...隻是...”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出,“隻是苦了...夫人和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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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淚如雨下:“老師放心,弟子一定照顧師母和師弟。”
    陳授的目光漸漸渙散,卻仍掙紮著說道:”告訴紀兒...爹爹...不能教他識星圖了...但...要他記住...為官...當以天下...為己任...”
    話音未落,他的手突然垂下。王衍抱著老師的屍體,在陰暗的大牢中無聲痛哭。
    劉宏獨自一人坐在燭光昏暗的禦書房內,案幾上攤開的是陳授被拖下去前最後遞上的星象奏疏。他伸手輕輕撫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指節微微泛白,目光深沉得像是能吞噬燭火的深淵。
    “熒惑入太微,天火燒宮……”他低聲喃喃,像是在咀嚼這句話的分量。
    窗外夜風嗚咽,吹得燭火搖曳不定,照得他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他何嚐不明白陳授說的是真的?這偌大的漢室江山,早已千瘡百孔。可正因如此,他才必須—— 假裝不明白。
    “嗬……”他忽然低笑一聲,將奏疏輕輕合上,丟進一旁的火盆。
    紙頁在火中蜷曲、焦黑,最終化作灰燼,如同那些敢於直言卻無人在意的忠臣。
    “陛下?”門外,張讓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劉宏眼中的冷意迅速退去,換上一副醉醺醺的懶散表情,歪在龍椅上,拖長聲調道:“進……進來……”
    張讓輕手輕腳地推開殿門,見劉宏癱在椅上,一副縱欲過度的昏君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但嘴上卻諂媚道:“陛下,夜已深了,該歇息了。”
    劉宏眯著眼看他,露出一個虛浮的笑:“張常侍啊……你說,陳授那老東西是不是瘋了?竟敢咒朕?”
    張讓連忙躬身道:“陛下英明神武,天命所歸,豈是區區星象可動搖的?陳授妖言惑眾,死不足惜!”
    “是啊……死不足惜。”劉宏拖長聲調重複著,目光卻越過張讓的肩膀,望向漆黑的殿外夜空。他知道,明日朝堂上,再無人敢提天象凶兆,再無人敢直諫宦官亂政——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太聰明的皇帝,往往活不長久。
    他年幼登基,親眼目睹了太多“聰明人”的下場。那些試圖整頓朝綱的皇帝,要麽被權臣架空,要麽“暴斃”宮中。而他,劉宏,能活到現在,靠的從來不是賢明,而是—— 裝傻。
    “陛下?”張讓見他出神,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劉宏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隨手抓起案上的酒壺灌了一口,故意灑了滿身,擺出一副醉態:“走!陪朕……去……去美人那兒……”
    張讓眼中閃過輕蔑,但嘴上愈發諂媚:“是,陛下!”
    劉宏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任由張讓攙扶,一步一步走向寢宮。他知道,明日醒來,他依舊是那個荒淫無道的昏君,而陳授的屍骨,早已涼透。
    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清醒的人裝瘋,才能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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