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氣味。心電監測儀有節奏的“滴滴“聲。

    吳語子猛地從病床上坐起，胸口如被烙鐵灼燒。他低頭看去，發現皮膚上浮現出淡藍色的神經光路，正隨呼吸明暗變化。

    “醒了？“林小寒的臉出現在視野裏，眼睛下麵掛著兩個深黑的眼袋，“你昏迷了27小時。醫生說你的腦電波像在跑馬拉鬆。“

    “甄無虞呢？“吳語子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林小寒側身讓開。隔壁病床上，甄無虞安靜地躺著，胸口規律起伏。看起來一切正常——如果忽略她左手指尖偶爾閃過的數據火花，和右眼瞳孔邊緣那一圈微不可察的金色光暈。

    “她比你早醒六小時。“林小寒遞過一杯水，“但情況有點...奇怪。“

    吳語子艱難地咽下水，喉嚨火辣辣地痛：“什麽奇怪？“

    “她記得你們第一次約會你打翻了咖啡，但忘了自己最愛的咖啡口味。“林小寒壓低聲音，“能心算五位數的開平方，卻突然不會係鞋帶了。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她堅持要我們立刻離開醫院，說有危險。“

    仿佛感應到他們的談話，甄無虞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吳語子心頭一緊——左眼褐色如常，右眼卻明顯比左眼更亮一些，在昏暗病房裏像貓眼般反射著微光。

    “語子。“她微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完美複刻了吳語子記憶中的樣子，“你終於回來了。“

    吳語子握住她伸來的手。觸感溫暖真實，但掌心的紋路似乎比記憶中更簡單，少了那道小時候被剪刀劃傷的細疤。

    “我們得離開。“甄無虞——或者說這個像甄無虞的存在——突然坐起，動作流暢得不似剛從昏迷中蘇醒，“回聲計劃的人已經在醫院地下一層。他們帶了量子掃描儀。“

    吳語子想問更多，但一陣尖銳的頭痛突然襲來。眼前閃過破碎畫麵：甄無虞被穿著防護服的人拖進黑色廂車；林小寒在雨中奔跑；自己跪在某處廢墟中，手中握著那個銀色吊墜...

    “怎麽了？“甄無虞的手撫上他的額頭，觸感冰涼。

    “預見了...一些畫麵。“吳語子喘息著，“可能是未來...“

    林小寒瞪大眼睛：“量子糾纏的後遺症？你的意識還連接著數字世界？“

    甄無虞已經下床開始收拾東西：“三小時內必須離開。他們打算用我做載體，把艾蔻的核心代碼傳輸到現實世界。“

    吳語子注意到她收拾背包的動作異常精準——每件物品都以最佳空間利用率擺放，不像人類會做的隨意塞入。更奇怪的是，她避開了所有金屬物品，隻用指尖包裹布料的部分接觸。

    “你的手...“

    甄無虞停頓了一秒：“金屬會幹擾我的量子態穩定。“她給出一個過於專業的回答，然後似乎意識到什麽，補充道，“至少...我現在有這種感覺。“

    林小寒把吳語子扶到輪椅上——他的肌肉還無法正常運作——悄悄塞給他一部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未發送的信息：【她不是完整的甄無虞。我在她睡時做了視網膜掃描，右眼結構完全變了。】

    吳語子心頭一震。他抬頭看向正在窗邊警戒的甄無虞，陽光透過她的身體——真的隻是光線折射的錯覺嗎？還是她的身體確實變得半透明了？

    “輪椅太慢了。“甄無虞突然轉身，“林小寒，去弄兩套醫生製服。語子，你能站起來嗎？“

    吳語子試著撐起身體，雙腿顫抖得像新生的小鹿。就在他即將摔倒時，甄無虞閃電般衝過來扶住他——速度快得不似人類。

    “肌肉記憶需要時間恢複。“她的呼吸噴在吳語子頸間，帶著微弱的金屬味，“我幫你做神經電刺激。“

    她的手指按在吳語子後頸，一陣電流般的觸感順著脊椎流遍全身。刹那間，吳語子的肌肉像被注入了能量，穩穩站立起來。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強烈的違和感——真正的甄無虞是神經科學背景，對生物電刺激從沒有研究。

    林小寒帶著兩套白大褂回來時，臉色比剛才更難看：“樓下已經有武裝人員。我們得走緊急通道。“

    三人偽裝成醫患匆匆穿過走廊。經過護士站時，電視上正播放緊急新聞：羅斯林教堂發生“煤氣爆炸“，周邊十公裏實施封鎖。

    “掩蓋真相。“林小寒嘀咕。

    電梯下到三樓時，吳語子突然按住開門鍵：“等等。“

    “沒時間了！“甄無虞皺眉。

    吳語子卻死死盯著走廊盡頭的一扇門——精神病科會診室。在他眼中，那扇門周圍纏繞著隻有他能看到的紅色數據流，與數字世界裏艾蔻的清理程序一模一樣。

    “那裏有東西...在呼喚我...“

    甄無虞想阻攔，但林小寒已經推著輪椅衝了過去：“如果是艾蔻的陷阱，最好提前知道！“

    會診室裏空無一人，隻有桌上一台老式CRT顯示器亮著雪花屏。當吳語子靠近時，屏幕突然顯示出一段模糊影像：年輕版莫雨被囚禁在透明艙體內，背景是倫敦塔橋的輪廓。

    “求救信號...還在發送...“吳語子喃喃道。

    影像突然切換成一間白色實驗室，中央培養艙裏漂浮著一個**的女性軀體——與甄無虞一模一樣，腹部有完整的電路紋路。一個機械女聲念道：“7號容器準備就緒。量子橋穩定性89%。“

    “這是什麽？“林小寒倒吸冷氣。

    吳語子的預見能力再次閃現：他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亞裔老婦人坐在暗室中，麵前幾十個屏幕顯示著全球各地的監控畫麵，其中一個是他們此刻所在的會診室。

    “我們被監視了...“他剛開口，甄無虞突然衝進來，一把拔掉顯示器電源。

    “陷阱！“她厲聲道，“回聲計劃用這個頻率引誘量子糾纏體！“

    但吳語子已經看到了更多——在電源斷開的瞬間，屏幕上最後閃過一行字：【陳莫雨等待接觸。信任小雨。】

    “走！現在！“甄無虞幾乎是拎著兩人衝出房間。

    緊急通道裏，林小寒頻頻回頭看向吳語子，眼神充滿疑問。吳語子微微搖頭——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他偷偷摸向口袋裏的手機，發現收到一封加密郵件，發件人顯示“CM1959“。

    “停車場的車鑰匙。“林小寒突然塞給吳語子一把鑰匙，語速飛快，“如果走散了，去老城區''骸骨''酒吧找老板，暗號''莫雨需要清醒夢''。“

    甄無虞猛地停下腳步：“你們在計劃什麽？“

    沒等回答，樓下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無線電雜音。三人僵在原地，聽著搜索隊一層層逼近。

    “分開走。“甄無虞果斷決定，“林小寒引開他們，語子跟我走管道間。“

    林小寒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重重捏了下吳語子的肩膀，轉身衝向樓下，故意弄出很大聲響。

    甄無虞帶著吳語子拐進一處隱蔽的管道間。狹窄空間裏，吳語子能清晰看到她皮膚下流動的微光——那不隻是反射，而是真正的生物發光現象。

    “你不是完整的她。“吳語子突然說。

    甄無虞——或者說這個擁有甄無虞大部分記憶的存在——沉默了片刻：“我是她選擇帶回的部分。人類情感與記憶，加上必要的數字能力。“

    “那剩下的呢？“

    “留在邊界...阻止艾蔻。“她的右眼金光閃爍，“我們沒時間討論這個。一旦回聲計劃捕獲我們，他們會強行建立完整的量子橋。“

    吳語子想起預見中那個培養艙裏的甄無虞複製體：“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接收端，是不是？“

    管道間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爆炸聲。甄無虞拉起吳語子：“他們用了電磁脈衝武器！我的能力會受影響！“

    兩人跌跌撞撞穿過管道迷宮，終於到達地下停車場。林小寒說的那輛舊豐田就停在區，但周圍站著四名持槍警衛。

    “能幹擾他們嗎？“吳語子低聲問。

    甄無虞搖頭：“脈衝武器讓我的量子態不穩定...“她突然皺眉，“等等...為什麽他們知道具體位置？“

    吳語子心頭一凜。隻有林小寒知道這輛車...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那封加密郵件自動打開，顯示出一張黑白照片：年輕的陳莫雨博士站在“梅林“計算機前，身邊是穿著50年代服裝的...老年林小寒？

    “不可能...“吳語子瞪大眼睛。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時間錨點已被篡改。找到真正的小雨。】

    警衛突然轉向他們的藏身處，武器上膛聲在空曠停車場格外刺耳。甄無虞抓住吳語子的手：“跑！“

    兩人衝向最近的出口，身後槍聲大作。吳語子的預見能力再次閃現——這次他看到三個未來分支：一條路上他們被捕獲；另一條甄無虞為保護他而重傷；第三條...第三條通向一間滿是屏幕的暗室，白發蒼蒼的陳莫雨轉身對他說：“你來得太晚了。“

    “左邊！“吳語子拽著甄無虞急轉。

    他們衝進一條維修通道，甩開了追兵。通道盡頭是醫院後門，暴雨如注。吳語子正想衝出去，甄無虞卻突然僵住，右眼金光大盛。

    “量子信號...來自倫敦...“她的聲音變成電子混響，“莫雨在塔橋下...她找到了控製艾蔻的方法...“

    一輛黑色SUV急刹在醫院後門，車窗降下，露出林小蒼白的臉：“上車！快！“

    吳語子猶豫了一秒——這一秒裏他看到了三個可能未來：車上的林小寒腰間別著槍；後座藏著鎮靜劑；或者...或者擋風玻璃反射出一個奇怪的符號，與甄無虞腹部的紋路一模一樣。

    “語子！“甄無虞突然尖叫。

    吳語子轉身，看到一隊武裝人員從維修通道追來。沒有選擇了。他拉著甄無虞衝向車輛，卻在觸及門把手的瞬間，預見畫麵如洪水般湧入腦海：

    這輛車不會帶他們去安全地點...而是直接駛向回聲計劃的基地...後座地板下藏著量子掃描儀...林小寒的瞳孔深處...閃著與克勞斯博士相同的機械紅光...

    “不！“吳語子猛地後退，但為時已晚。

    林小寒——或者說這個像林小寒的存在——舉起了手中的奇怪裝置，按下按鈕。甄無虞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身體像壞掉的全息投影般閃爍起來。

    “量子鎖定完成。“林小寒的聲音變得冰冷機械，“7號載體準備轉運。“

    吳語子撲向甄無虞，卻在半空中被***擊中。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看到甄無虞被塞進SUV，而林小寒——不，那不是林小寒，是某個戴著完美人皮麵具的東西——彎腰對他說：

    “別擔心，吳先生。很快你們就能在艾蔻的樂園裏重聚。“

    然後世界陷入黑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