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5章 戰地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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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夥頭軍忙得不可開交,在每個碗底舀上一勺韭菜花醬,若有人覺得不夠,往後再添便是。
    武俊江嚐著肉和醬,總覺得還差了那麽一點味道,於是跑去添了一勺醋。
    其他人卻覺得這味道恰到好處,肥瘦相間的牛排一入口,竟似要融化一般,脂香瞬間在口中四溢開來,肉質細膩鮮嫩,汁水飽滿,美味至極。
    白湛吃著水煮牛排滋味清淡,心念一動,趕忙起身讓周水生給他留一份,稍後帶回去給白雋品嚐。
    白智宸不用管,肯定會打“野食”。
    白雋若是不喜歡,那就他這個當兒子的效勞了。有事兒子服其勞,不都是這樣嗎!
    幸好白湛話說得早,一群大肚漢,早上存的肉差點不夠吃。
    夥頭營無奈,隻能往鍋裏加些幹貨和野菜。好歹是一鍋正宗的牛肉湯,用它燙出來的食物,味道怎麽都不會差。
    飯後,眾人的活動各不相同。有的人起身四處走動,想要消消食;有的人則坐在原地,悠閑地說著閑話。
    中午日頭大,吃過午食的軍士閑下來,在將官們帶領下,唱起一首在草原上流傳數百年的《阿幹歌》。
    阿幹西,我心悲,阿幹欲歸馬不歸。
    為我謂馬何太苦?
    我阿幹為阿幹西。
    阿幹身苦寒,辭我大棘住白蘭。
    我見落日不見阿幹。
    嗟嗟!人生能有幾阿幹。
    “阿幹” 在鮮卑語中是哥哥的意思,這是一首表達兄弟思念之情的歌曲。
    聽說孫安豐等人有意將一些突厥民樂整理出來,教給軍士們,讓大家在閑暇時能以此娛樂。
    好在,他們這一趟歸程,少說有快一個月,有的是時間來學。
    他們大勝而歸,這時候哪怕唱起《敕勒歌》,也不會有人嫌棄兆頭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首就是耳熟能詳的《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經典永流傳,一首歌應景應情,瞬間就將眾人的思緒帶到了廣袤無垠的青青草原。
    白湛抬頭望了望天上的烈日,心想今日的天氣太過明媚,終究少了幾分蒼茫的意境。
    不過這樣剛剛好。
    有學問的人才會這般鑽字眼,琢磨它的背景,學識有限的軍士們隻覺得這首歌朗朗上口,好唱又好聽。
    連唱三遍《敕勒歌》後,軍士們暫時沉靜下來,不知是否在休息了。
    段曉棠情不自禁地跟唱起來。
    心隨天地走,意被牛羊牽。
    大漠的孤煙,擁抱落日圓。
    在天的盡頭,與月亮聊天。
    篝火映著臉,醉了套馬杆。
    心隨天地走,尋找那達觀。
    情緣你在哪,姑娘問著天。
    在天的盡頭,與月亮把盞。
    篝火映著臉,走馬敕勒川。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是她從前聽過的《敕勒歌》。
    許多人第一次聽段曉棠唱兒歌以外的歌曲,剛起了一個頭,就發覺與《敕勒歌》乃是異曲同工,意境極為相似,隻是更加細膩溫柔。
    孫無咎用心將詞譜記下來,隻是許多意象都解釋不清楚。比如,“大漠的孤煙,擁抱落日圓,是何意?”
    段曉棠手托著下巴,“大概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白湛眼睛頓時亮了,讚歎道:“好詩、好句!”邊陲大漠的壯闊雄奇之景一下子躍然眼前。
    段曉棠連忙打斷,“我隻記得這一句。”
    字字有出處,句句有來曆。
    所以,在天的盡頭,與月亮聊天是《月亮之上》;篝火映著臉,醉了套馬杆,難道是套馬的漢子?
    在南衙大軍唱了兩天段曉棠版本的《敕勒歌》後,他們終於快到了第一個落腳點。
    曾經與呼圖對峙、決戰的戰場。
    薩彥下了馬,眼前黃土裸露,一片蒼涼景象。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隨後在原地頓住了。
    草,都被吃完了!
    曾經來去如風的突厥鐵騎,最終被他們引以為傲的草場絆住了腳。
    呼圖,簡直是自掘墳墓。
    範成達引領著大軍,快速通過這片“不毛之地”。
    這裏沒有現成的草場,大軍攜帶的牲畜,隻能通過喂食幹草來保存體力。再往前走一段路,情況就會好起來。
    段曉棠悠然騎在馬上,身姿隨著馬的步伐微微起伏。目光不經意地垂向地麵,在這片曾被戰火肆虐的草原上,時間已悄然走過一月有餘。
    遠離了戰火硝煙的紛擾,枯黃的大地正以一種無聲卻堅韌的姿態,重新煥發出生命的奇跡。
    在一片荒蕪的泥土之間,一朵嬌俏的黃色小花,倔強地破土而出。花瓣呈現出明豔的金黃,在周遭略顯黯淡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奪目。幾片嫩綠的葉子,像是忠誠的衛士,緊緊地簇擁在小花身旁。
    這朵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就這般傲然地挺立在路邊。不畏懼周遭的空曠與寂靜,也不在意是否有人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微風吹過,它輕輕搖曳。
    段曉棠望著這朵小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無需湊近去聞,便篤定這朵小花必然散發著迷人的芬芳。
    在她的想象中,那股香氣必定是清新而淡雅的,帶著一絲泥土的質樸與草原的靈動。
    這股香氣,不僅僅是花的氣息,更是重生的象征。
    生命自有其出路。
    戰地黃花分外香,早有“先賢”如此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