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6章 能打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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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又不是在課堂提問,學生答對了,老師誇讚一句“真聰明!”作為獎賞。
    誰敢居高臨下地和皇帝說話?
    吳越輕聲細語,“陛下英明神武。”
    與此同時,範成明等人正忙碌地將象征各城池的微型土坯房屋錯落有致地擺放在陶板上。
    吳杲的視線越過這些精致的模型,聚焦於上方那片略顯呆板的綠色之上——那是曾被突厥掌控的廣袤草原。
    在這片綠意盎然之中,唯有西北方向的一條纖細黃線顯得格外突兀。
    若那是河流,理應有源頭與湖泊、直流相伴,且色澤不應如此。
    吳杲到底是認真研讀過戰報之人,指著黃線一頭的黃白之地說道:“這是與呼圖決戰之地?”
    吳越輕輕點頭,“正是此地。”
    但話語的重點卻不曾落在自己身上,而是順著那條黃線延伸,“當時範大將軍便是沿著被牛羊啃光的草場追擊呼圖殘部。”
    手指繼續滑動,直至輿圖的邊緣,“在那兒,與於羅布拚湊的十萬大軍不期而遇。”
    恰時,範成明將半個手掌大小的陶件擺在對應的位置。
    吳越介紹道:“千金的七寶香輦便停在兩軍中間,就是這個位置。”
    按輿圖的比例尺換算,即便是公主的車輦也不應如此顯眼,但在那個曆史性的時刻,看似單薄的七寶香輦卻如山嶽般巍峨。
    當然,這是給皇帝的特供版,吳越給吳嶺準備的陪葬品上,就沒有這輛車。
    和親公主最怕的不是他鄉的風霜刀劍,而是母國的遺忘。
    吳越的這番言辭,果然觸動了吳杲的心弦,“不愧是朕的愛女,大吳的公主。”
    吳越謙遜地低下頭,“皆是仰賴陛下與皇後的悉心教導。”
    周圍的臣子們,聞訊而來,紛紛附和,場麵熱鬧非凡。
    吳融的聲音格外清晰,“先祖保佑,子孫有德。”
    瞥一眼身旁兩位長輩,繼續說道:“父皇雄才大略,七叔英勇明智,千金皇妹更是忠孝兩全。”
    總之,誇來誇去,全是老吳家的“楷模”。
    段曉棠聽了一耳朵吹捧,心中暗道,皇室也就這幾個能拎出來說道說道了,其他的不是小透明、背景板,就是類人生物。
    好不容易有個“好人”,偏偏不好好活。
    吳越對吳融的吹捧置若罔聞,轉而提議,“陛下,不如讓白二郎為你介紹北征始末。”
    吳杲自然察覺到吳越對吳融的疏離,兩人年紀相近,卻似乎總有一道無形的隔閡橫亙其間。
    他不光知道吳嶺在明德門外顯靈,連吳越玩笑一般特意不分給吳融玩具的事,都有人一五一十地回報。
    不過,在吳杲看來未必是件壞事。執掌軍權的族親與成年的兒子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更為妥當,否則他難以安枕。
    吳越曉得分寸,這一點讓吳杲很是滿意。轉而問道:“怎麽讓二郎來介紹?”
    畢竟,吳越是名義上的主帥,而這幅陶板是右武衛製作的。怎麽看都和白家扯不上關係。
    白湛穿著一身華麗的金甲,從人堆裏鑽出來,擺出一副小輩的俏皮姿態,“回稟陛下,因為整個北征大軍中,能征善戰和能說會道兩條上,無人能及微臣。”
    能打的沒他能說,能說的沒他能打,全靠綜合素質勝出。
    吳杲的心胸到底比楊胤大些,親戚家小輩有能耐,他還是欣喜居多,將來都是國家棟梁。
    白湛在北征中有所建樹,勉強能夠獨當一麵。否則以白雋向來圓滑卻又懦弱的性格和手段,再配上一副病病歪歪的身體,如何能鎮得住並州大營?
    吳杲對右武衛的將領頗有了解,能打的從軍功上就能看出來,能說的他也知道那麽一兩個。
    範成明就不提了,剛才連陶板的位置都擺放不當。
    吳杲看向人群一角,“朕記得,段卿的口才也是相當了得。”
    段曉棠猛地接收到一道充滿威脅的言語和視線,這個方向、這個姓氏……似乎沒有其他人了。
    段曉棠尚在愣神之際,呂元正已經搶先一步站了出來,回稟道:“陛下,段棠華到底年輕,性子跳脫了些。”半點不提,白湛遠比段曉棠更年輕。
    段曉棠的性子究竟有多“跳脫”,滿朝文武都能作證。
    她是能打也能說,但解說之責,更重要的是“懂規矩”。
    段曉棠對著輿圖倒不會說什麽“離就離了”,但她萬一滿嘴跑馬車,炮轟某些拖後腿的衙門和個人,影響“團結”怎麽辦?
    雖然戰後複盤,即便戰時未能作出最優最正確的決策,但當時的選擇也並無大錯。不會像武俊江給應榮澤挑刺那樣,遍地都是疏漏。
    但在這種場合下,隨口的一句話就可能影響同僚的前程。
    所以這把不確定的“雙刃劍”,還是暫時打包入庫,由更為穩重的白湛來承擔這一重任。
    既然右武衛的當家人都如此表態,吳杲也不多深究,區區一句“跳脫”,不影響他對段曉棠的整體評價。
    白湛從內侍手中借來一柄拂塵,麈尾輕輕纏繞在胳膊上,木柄則指向陶板上的各個地點,從四路大軍出塞的那一刻開始娓娓道來。
    孫文宴站在吳杲身旁,靜靜地欣賞著他從未親眼見過的塞外風光。心中默默思量,若是換作自己,又該如何指揮這場戰役。
    馮睿晉手握一隻精致的酒杯,站在人群的外圍。北征的始末他早已了如指掌。這幅陶板對於那些軍事素養不足的人來說,或許能夠讓他們深刻認識到北征的勝利來之不易。
    吳越哪裏是送皇帝禮物,分明是在向天下展示他的赫赫戰功。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們這一場勝得有多輝煌。
    南衙之主他夠資格了。
    白湛顯然做足了功課,每一場戰役都如數家珍。四路大軍無一遺漏,遇到精彩之處還會重點介紹。
    每一路大軍的職責和特質也在寥寥數語中被刻畫得入木三分。
    比如範成達那一路以重創敵軍為首要,吳越則注重繳獲,當然他們的殺敵數量也不容小覷。
    右武衛遇上敵軍炸營那一夜更是將場麵說得活靈活現。白湛彼時雖不在現場,但和右武衛將官哈哈打多了,也能摸清來龍去脈。
    在白湛的娓娓道來中,眾人仿佛親曆了那夜的驚悚。
    炸營之恐怖自不待言,而右武衛全軍冷靜封鎖營地體現出來的強悍,同樣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