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3章 贅婿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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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閑話了幾句,白秀然等人見問不出更多細節,便起身告辭了。
外人一走,馮睿達立刻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伸了個懶腰道:“這麽大的喜事,我可得去給顧先生道聲賀!”
王玉耶不假辭色地懟了回去,“顧先生好歹把你那手雞爪字掰過來了,你就放過他吧!”
顧嘉良的本職工作是教授書法,當年馮睿達蹭柳家的小學堂旁聽時,字寫得跟雞爪撓出來的似的,還是顧嘉良耐著性子,一筆一劃教他改過來的。
當然其中的過程定然不大美妙,但結果是好的。
段曉棠曾經接過馮睿達的帖子,見字跡娟秀工整,還以為是找人代筆,後來才知道,那真是馮睿達自己寫的。
常言道,字如其人,但人不如其字,說的就是馮睿達和他的字。
這年頭,名門子弟連字跡都需要“演技”。
段曉棠覺得馮睿達的字覺得不錯,但在真正的大家眼中,水平相當湊合,也就將將能入眼,比垃圾強上一星半點。
對馮睿達而言,最好的賀喜方式是禮到人不到。但王玉耶決定要親自上門,連門牆都不入的學生娘子,哪比得上“姨母”來得重要。
另邊廂,白秀然帶著最新的八卦和家人匯合。
徐昭然手托著下巴,回憶道:“林娘子曾說,女子懷胎時,多賞些詩書、聽些歌舞,對母子倆都有好處,能養心性。”
白秀然不耐煩看書,“我懷六筒那會,《詩經》的歌舞音樂就沒斷過……”她確實挺開心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胎教階段明明做得那麽好,可後來忙著各自的事,早教就徹底顧不上了。
顯然徐六筒胎裏帶的那點“靈慧”,早就被日常的吃喝玩樂睡覺磨沒了。唱歌隻會咿咿呀呀,舞蹈更是不跳的——多累呀!
徐昭然習慣性地將育兒責任“外包”,“不然日後讓母親……”話沒說完,又想起竇綺南回老家後,忙著打理族中事務,日常也繁忙得很,根本抽不出空來。
退了一步,又想了個主意,“尋摸一個知書識字的婢女,讓她每日在六筒耳邊讀些詩文,說不定能有點用。”
白秀然一聽,頓時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連連點頭,“就這麽辦!”
一旁的封令姿沒摻和他們的討論,反倒皺著眉,糾結起另一件事,“蟠兒還不能吃豬油渣……”
豬油渣“顯靈”可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的,療效看得見、摸得著,可比其他傳說中能補腦益智的食物靠譜多了。
想必明天一早長安開市,西市胡屠夫的案前,賣得最快的絕不是往常搶手的內髒,反倒會是板油和網油。
保準一開門就被搶得底朝天,晚來一步的怕是連油星子都摸不著,真正的 “一油難求”。
可憐豬豬,為了長安百姓的各種需求和幻想,當真是付出了所有。
向來遠庖廚的孫無咎不由得盤算起來,眼神裏帶著幾分認真,“不知道顧家熬的豬油渣有沒有秘方。”
坐在一旁的孫無憂聽得發笑,她知道的內情比旁人多些,當即斬釘截鐵道:“哪有什麽秘方,這豬油渣,怕是壓根不是顧家自己熬的。”
羊華宏剛要接話,腦子裏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難不成是哪座名山寶刹的……”
話沒說完突然卡住,中原的和尚素來戒葷腥,怎麽可能熬豬油?隻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孫無憂才慢悠悠公布了答案,語氣含糊卻點到即止,懂的人自然心領神會,“就是作坊工人開葷吃的尋常豬油渣罷了。”
顧盼兒除了是林婉婉的朋友,還是花想容的股東。
製作香皂需要用到大量的油脂,若去濟生堂剛好遇到熬豬油的時候,那股子油香能飄出半條街,勾得人饞蟲都出來了。
其他幾處產業內部調配,工人開葷多是從花想容拿的豬油渣,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吃食,沒什麽稀奇的。
顧盼兒作為東家之一,帶兒子去作坊視察經營情況無可厚非。
顧小玉從小見得多、吃得慣,自然對豬油渣格外偏愛。說到底,不過是巧合罷了。
白湛想得通透,點了點頭道:“就是剛好愛那一口。”
理是那個理,但你看世人信不信?
眼看樓上的熱鬧漸漸平息,祝明月輕輕拍了拍段曉棠和林婉婉的肩,說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上去探探輿情。”
在尋常百姓眼裏,顧家是官宦士族、書香門第,但在同樣的士族圈子裏,顧家的分量卻輕得很。
不過是靠著顧嘉良的名聲撐著,如今顧嘉良年邁,一旦離世,顧家沒了頂梁柱,隨時可能淪為破落戶。
顧小玉身後那點微薄的扶持力量,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也是為何孫無憂等人會猜測,顧家定會抓住這次天賜良機,為顧小玉尋一位大儒拜師。隻有這樣,才能為孩子身後添些實打實的助力,讓他將來的根基能多穩一分。
顧家的情況,實在太特殊了。
若是個 “正常” 的士族子弟顯露天賦,這會兒怕是早已開了雅間門,熱熱鬧鬧地接受眾人的恭賀,恨不得讓全長安都知道自家出了人才。
顧家卻偏偏 “躲” 在雅間裏,連麵都不肯露。這份謹慎背後,藏著多少無奈,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顧家特殊在,顧盼兒是獨女承嗣招贅。既是頂門立戶,那就是女的當男的使,可世俗的偏見,哪裏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顧盼兒終究當不得一個“男子”,她隻是顧家傳宗接代、守住家業的工具人。否則她臨盆之際,怎麽會生出那麽多事呢!
顧盼兒命硬,接連“克”死兩任夫婿,更遭非議的是,她還和離過一次。
比起遺腹子這個身份,顧小玉最為人“詬病”的是,他是贅婿之子。
在世人那套三六九等的衡量標準裏,“贅婿之子” 的身份,恐怕比同等人家的庶子還要低下。
庶子好歹是 “明媒正娶” 的妾室所生,父親是家族認可的男丁。
可贅婿本就是 “入贅”,在妻家抬不起頭,連孩子都要隨母姓,這般倒插門的血脈,在旁人眼裏,終究是不正宗的。
在祝明月等人看來,若是父親是個拖後腿的,那還不如沒有。
母親當家做主,親生的還是親自生的,對孩子的疼愛和重視程度自然不一樣。
可世人的品評標準,卻恰恰相反。
無論父親是多麽混賬的人,隻要活著,就比死了強;哪怕父親貧窮低微,隻要是 “正常嫁娶”,也比 “入贅” 的強。
顧盼兒不願意低嫁,最後的結果卻是低“娶”。
有出息的男人不會做贅婿。
秦時,贅婿更是與罪犯、奴隸並列,是官府征發戍邊徭役時的第一波人選,連基本的人格尊嚴都難以保障。
即便顧家未來是顧盼兒做主,別有用心者也隻會攻擊顧小玉是“贅婿之子”————這大概是他唯一不如人的地方。
哪怕那個做贅婿的父親,在家族、世俗中都居於從屬地位,甚至與顧小玉從未見過麵,這份 “汙點” 也洗不掉。
古往今來,就沒聽說過哪個贅婿,或是贅婿之子能真正出頭的。
就算真有那麽一兩個天賦異稟的 “遺珠”,展露了些許才華,妻家即便再不甘心,也隻能放贅婿帶著妻子兒女歸宗,壓根不用等三代。
因為壓不住就會反噬。
